便有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子等物进来伺候梳洗,又有几个得脸的嬷嬷在旁凑趣说笑话,少倾,气氛缓和下来,也能听到笑声了。
唯有赵晓雪,笑容僵硬,在满屋的融洽中格格不入。
消息传到姜蝉这里,不由得也为赵霜霜的反应叫声好,这个人,三言两语,外加一个不值钱的耳坠,就轻而易举地消去母亲的怒意,甚至产生愧疚之心。
虽有点不甘心,却也不是全无收获,她一直想撇清和赵家的关系,今天赵家这场“问罪”倒给她提供了好理由。
姜蝉低头寻思半晌,找母亲说,往后她的吃穿用度,一应花销,全部自己承担,不用赵家的一文钱。
姜如玉无奈道:“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我难道不是赵家人?花你的,花我的,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花自己的钱,硬气!不然就像今天一样,跟车的丫鬟婆子都不把我当主子看。”
姜蝉委屈巴巴地说,“秦嬷嬷还说大户人家的小姐走哪儿都前呼后拥,快拉倒吧,我进门出门那几个连动都不动一下!”
“以后我使唤的人,我自己给月银,省得说我吃赵家穿赵家的,还变着法儿地坑她们。我又不是没钱,受这鸟气!”
姜如玉本是个不爱管事的闲散性子,这两日一事接着一事,难免有些心力交瘁,挥挥手道:“随你随你,小祖宗,且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亲娘都默许了,赵母也没法说什么,亦或不能说什么——人家毕竟是亲娘俩,姜如玉的心,偏的!说多了,就会适得其反。
她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看赵晓雪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意。
赵晓雪:……
而姜蝉顺理成章地撤了伺候的下人,换了屋子里的摆设,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再不怕赵家偷摸贪了去。
乃至盖了间小厨房,连寻常米面蔬果都不从赵家的采买走,姜如玉觉得有些过,但看孩子开心,比刚来那几天舒朗不少,也就忍下不提。
转眼到了卫尧臣摊位开张那天,姜蝉早早指了个借口出门,到城隍庙时,日头已经升到树梢,各个摊位挤挤挨挨,街面黑压压的全是人,一眼望不到头。
吵吵闹闹,说个话都要使劲喊,卫尧臣要如何招揽生意?
姜蝉没有打扰他,带着金绣悄悄坐在街对面的茶馆。
只见那摊位占地约有一丈见方,前面支起一排木板,这没什么稀奇的,让她疑惑的是,摊子后的空地上竖着两根两丈来高的木架子,中间横梁用红布盖着,鼓鼓囊囊的,不知放着什么东西。
卫尧臣一身黑色短打,双目灼然,往常那种懒散、随随便便的样子一扫而空,腰间束着红带,更显肩宽腰细,身姿挺拔。
任凭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好个俊俏的少年”!
他身后立着四个伙计,穿着一样的衣服,个个生得眉清目秀,模样相似,连胖瘦高矮都差不离。
这几人往那里一站,都不用吆喝,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就飞了过去。
金绣红着脸,站在矮脚凳上光明正大欣赏了半晌,“小姐,卫小九够能耐的,打哪儿找来这四个一模一样的人,够乍眼的!”
姜蝉笑道:“其实是不一样的,穿着打扮、身量步态极其相似,让人们产生的错觉而已。”
当当当,但闻一阵锣响,卫尧臣清清嗓子,跨前一步,大喝一声:“看一看,瞧一瞧,卖啦——!”
姜蝉差点被水呛到。
哪有这样吆喝的,连卖什么东西都不说?
围观的人已是哄然大笑:“小伙子,你卖啥?”
尖利的口哨声接二连三的响,更有好事者取笑道:“你来错地方啦,大栅栏在那头!”
看有人捣乱,姜蝉不由替他紧张起来,指尖都捏白了。
卫尧臣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带着几分憨气道:“我头一回干买卖,大栅栏也是集市?看来这位兄弟经常去卖,敢问你怎么卖呀?”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那人满脸通红,跳脚要骂,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训道:“这小兄弟一看就是老实人,你少挑事。”
姜蝉给金绣递了个眼色。
金绣会意,扬声叫道:“掌柜的卖什么稀罕物件?”
前头的人同样奇怪:“就是,板子上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卖的啥?”
动静越大,驻足的人越多。
又是一阵锣响,待人声稍静,卫尧臣大声笑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娘大婶,大嫂子小姐姐,看看咱的蓝花布!”
话音甫落,他伸手拉住高木架旁的麻绳,用力一拽。
呼啦一声,红布收起,旋即蓝印花布从高高的横梁直落下来,一面巨大的蓝底白花凤穿牡丹图霍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吵闹的人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盯着眼前的巨幅布料。安静是可以传染的,很快从街这头传到街那头,刚才还嘈杂不堪的街道神奇地安静下来。
只有那副蓝印花布在风中烈烈地响,日光透过花布,那只凤凰闪着银光,振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