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为什么会身带腐尸味的东西?又为什么要特意隐瞒?
一个荒唐的念头疯狂尖叫着占据他的脑海,苏长音僵直在原地,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些隐蔽的、一直被忽视的细节,如同拨云见月般,一下子清晰起来。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深究下去,但苏长音就像是一条咬住饵料的鱼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克制不住地朝那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游去。
“薛兄……在哪里祭拜?”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发问。
“我想想……”白子道略微沉吟,一拍脑袋,“应该是在城郊青山下的那处墓地。”
他话一说完,紧接着便眼前一花,却是苏长音拔腿冲了出去!
与艰涩的语气不同,苏长音的动作利落迅速,长长的衣摆带起一阵风,在转身的同时还顺手捞走宋清的桃木剑:“宋兄,江湖救急,借剑一用!”
宋清被带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冲同僚离去的背影狂喊:“我那把剑是假的!!”
“我知道!辟邪!”
宋清:“……”
现在的人当众耍起了流氓,这都没人管吗?!
*
京城城郊的墓地只有一处。
如果说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喜欢圈起一块风水宝地当做祖坟,那么城郊青山处则是平民百姓的‘公墓’。
苏长音趁着日落疾奔而去,等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已经月上梢头。
月光隐蔽,夜色中的山林幽暗阴森,隐隐传来虫鸣之声,一条石阶小道顺着山势蜿蜒向上,隐没犹如腥盆大口的黑暗中。
大概是因着墓地的缘故,目之所及见不到一个人影,连吹过来的风都是阴冷的,十分阴森可怖。
苏长音咽了咽口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紧张攥紧怀中的桃木剑,顺着山林间的小道往上走。
没过多久,就见丛林间遥遥看到前方一道踽踽独行的身影,看衣着应当是薛贵。
月色的清辉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出一道瘦长的影子,愈发显得消瘦孤冷。
苏长音呼吸微微一滞,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只见薛贵顺着石阶走了一阵,接着一个转身没入林中,踱步在一处墓碑面前停下。
苏长音见状连忙蹑手蹑脚躲到一处草木茂密的隐蔽处藏起来,顺着草木间的缝隙抬眼看去,就见薛贵放下手中的木匣子,微微张口,空气中传来他淡漠声音:“兄长,我来看你了。”
冰冷的墓碑安静伫立着,静默无声。
从苏长音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那块墓碑非常简陋,其上刻着‘兄薛容之墓·弟立’几个字,看漆色是有些年头了,但墓地周围被照顾得很好,可见其亲属的用心。
薛贵微微垂首注视着墓碑,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般,神情带着几分伤感与眷恋。
好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今日是兄长祭日,本该备上薄酒佳肴,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团聚一番,只可惜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不过好在另有一份厚礼。”
他说完,半蹲下身子,伸手在泥土地上挖出一个坑洞来,将那个木匣子放进去仔细埋好,在上头堆出一个小土丘,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三炷香点燃插上,深深伏拜,再抬起头来,平平无奇的面容勾起一抹十分快意的笑容。
“虽无佳肴薄酒,但这份厚礼,兄长一定是笑纳的罢!”
苏长音躲在暗处,见到他这抹笑容,不知为何竟感觉毛骨悚然。
却听薛贵继续说道:“你我自幼父母双亡,兄长寒窗苦读十几年,一心发誓要出人头地,孤注一掷变卖了家中所有资产,带着微薄盘缠与年仅六岁小弟一同进京赶考……当年兄长心怀壮志意气风发,言之凿凿势必登科及第,叫弟弟享尽荣华富贵的音容犹在眼前……不想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之后兄长金榜名次被顶替,惨遭暗杀,那时弟弟就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交代。”
“时隔多年,弟弟终于做到了。”
苏长音躲在暗处从头听到尾,神色凝重,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山林多蚊虫,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被叮了多少个包,但正听到关键处的他无心顾及那么多了,只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什么。
薛贵却在说完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忽然话题一转,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日常琐事。
“我知兄长忧心我,自兄长走后,弟弟半点不敢松懈,这些年勤学苦练医术,终于在太医院谋得一席之位,不说飞黄腾达,但到底在京城立住脚跟,兄长泉下有知,也可以放下心了。”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后,我便将兄长的尸骨迁回我府中,日夜供奉。”
“弟弟也早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到时娶一门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大胖小子,与兄长在天之灵共享阖家欢乐。”
薛贵自言自语的说了好一会儿,约莫过了半盏茶后,只听山中遥遥传来一声如哭如泣的野兽吼叫,这才恍然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