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贺兰没有抬头,他声音平静:“不用探了。”
侯府水深,免得打草惊蛇。
小厮应下。
用干净的帕子擦去手上的水渍,男子扫了一眼不远处游荡的花船,隐约可以看到那抹藕荷色的身影。
没做停留,他将帕子搭在了木架上,转身朝里屋走去。
傍晚。
岸边逐渐亮起了灯火。
今日要在船上过夜,这对春婉来说还是头一次。
白水准备好了热水:“春娘子,可以沐浴了。”
春婉沐浴不需要人伺候,白水更不可能主动请缨。他守在外面,偶尔有花船的娘子路过,互相点头示好。
屋内,春婉泡在木桶中,脸色酡红。
热气腾腾的水温恰巧舒适,可以极大缓解一天的疲惫。桶内的花瓣随着她舀水的动作微微荡漾。
她倚着木桶,看着一旁凳子上放着的衣裳,以及一个青色的旧荷包。
这荷包是苏府一位待她极好的管事娘子送的,有一对儿,另一个给了霍郎。
那日见到烧焦的尸体,只看到了霍郎随身携带的玉佩,没有找到荷包。
但是想想也是,那么大的火一定早就烧成灰。
黑眸染了一丝雾气,睫毛轻颤,春婉身子略微下沉,水花掠过嘴唇,来到鼻尖处。
思绪有些乱,只觉得胸口处某个地方,不规律的泛着针扎一般的疼意。
如果不是因为她,霍郎就不会死。
要是人生能重来就好了……
水面忽然泛起涟漪,很快消逝。
春婉默默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水的声音传来:“春娘子?”
沐浴的时间有些久,不会是出事了吧?
隔了一会儿,便听到春娘子的回应:“……稍等。”
春婉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依旧是浅淡的藕荷色,极为贴身。她系好了轻纱腰带,将挽起的长发放下,用梳子细细的打理。弄好后,她推开门,对白水笑了一下。
白水微怔。
春娘子哭了?还是因为热水,烫红了眼角呢。
白水敛眸,他轻声道:“二爷在与陈家公子下棋,约莫还要半个时辰。如果春娘子饿了,可以先用膳。”
二爷才不舍得让春娘子饿肚子。
“好。”春婉微微颔首。
她和白水一起朝着厨房走去。这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人,反而在靠近厨房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对话。
“我觉得林公子说得不对。沈二爷无论走哪儿都带着春娘子,一定是十分在意她。”女子的声音轻柔里带着一丝娇媚,虽是好听,却过于轻佻。
春婉放缓脚步。
厨房里一道青年音传来,带着几分嘲弄:“杏娘可真是不懂男人。二爷也就是换个口味罢了,怎么可能纳她为妾?别忘了,她是个寡妇。听说成亲不到一年就克死了夫婿,这样的女子放在家里多不吉利?侯门那是什么地方,二爷名声再不好,侧室也必定是大家闺秀。”
“林公子话说得太满。二爷未必不是真心。”
“真心?”林公子忽然笑出声,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天哪杏娘,你是第一天认识二爷吗?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子动真心?更不用说,这位春娘子嫁过人——待这阵欢喜劲儿过去,二爷一定会视她如破鞋。”
林公子想到而那事儿,语气变得十分下流:“都说人不可貌相,这小寡妇看着多么的温婉端庄,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媚劲儿十足,咬着男人不放?”
杏娘不说话了。
这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出嫁后若死了夫婿,势必要守丧三年。
即使守丧期结束,一般情况下寡妇也极少改嫁。
出嫁从夫,夫死,女子也依旧属于夫家。
除非是像沈二爷这种有权有势的,可以强行将对方带回来。这小寡妇若是摊上了普通的男子,怕是早就尸骨无存。
若以后二爷腻了,也不知道她的下场会如何。
杏娘难得多愁善感。
她身处烟花之地,见多了女子的悲情,又想到了自己也不知要在这花楼蹉跎到几时。
一下子更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