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暑,秋闱刚过,本科应试的秀才有信心者都留在金陵等待乡试放榜。
在贡院附近的一座茶楼里,几名书生在靠窗的四方桌围坐,谈论这一科的乡试魁首花落谁家。
背对着窗棂而坐的青衫男子叹道,“薛家那位大爷不是参加了今年的乡试?有了他在,这科乡试魁首必是他无疑,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反驳。
青衫男子口中的薛大爷,学名薛螭,表字文龙,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之末的薛家。
虽排在最末,但金陵薛家在金陵本地,也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
金陵名宦之族众多,但称得上世家大族的,并不多,而排在前四的,便是贾史王薛这四家,金陵本地人人皆知。
薛家号称‘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便是在说薛家十分的富有,至少有百万家财。
这薛家是当日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原也是书香继世之族,奈何薛公后继无人,渐渐地这薛家便也只剩下有钱一个优点。
薛螭之父学名薛信,于科举一道并无天赋,未及弱冠父亲便亡故,仓促接手了家里的产业,这薛信在户部挂了个虚职,一心扑在家业上,一二十年下来,薛家的家财倒是被他翻了好几倍。
都说五世而斩,薛家几代都没出个做官儿的,眼看着要败落,哪知这薛信运道好,生了个天才的儿子,五岁启蒙,十三岁进学,今年刚十七就有望解元,在金陵一带远近闻名,都道薛家大爷有状元之才。
薛家长房几代才出了薛螭这一个读书苗子,皆道这长房的才气都汇聚在他一人之身。
薛信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延庆名师,诸般疼爱,有求必应。
薛家,正堂。
“大爷,老爷……暴毙了!”
薛家一名老仆跪在堂前,嚎啕大哭,年轻俊美的公子站在他面前,脸色青白,突然喷出一口血。
这口血正好喷到抬起头的老仆脸上,老仆哭声一滞,吓得脸色煞白,“大,大爷……”
薛螭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冷着脸看着他,“什么叫暴毙,好端端的怎么会暴毙?”
“上个月,老爷发现上元县的账目不对数,便带着人去查账,这几天都好好地,前日老爷迟迟未起,丫鬟就进去查看,谁知道老爷躺在床上,人已经没气了,县衙的仵作验过了,说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人所害,就是夜里突然就没气儿了……”这不是暴毙是什么?
薛螭并不相信老爷会突然暴毙。
正待再逼问,得到消息的太太薛王氏哭着跑了进来,“老爷呢?王喜,老爷人呢?!”
跪在地上的老仆哭着道,“太太节哀,老爷已经仙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薛王氏踉跄往后跌去,薛螭连忙扶住薛王氏,“妈!”
薛王氏被薛螭扶住,抬起头就见长子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心里一酸,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儿,你父亲如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想到尚且年幼的次子和小女儿,薛王氏愈发悲痛难忍。
薛螭见母亲这样伤心,一时也顾不上逼问老仆王喜,忙先劝住了母亲,好不容易劝住了,弟弟薛蟠和妹妹宝钗也听说父亲暴毙的消息赶了过来,两个小的和母亲抱头痛哭。
薛螭心累不已,深吸几口气,把王喜叫去正堂外边,冷着脸道,“我再问你一遍,老爷是怎么出事的?你胆敢有一句隐瞒,日后被我查了出来,我要你的命。”
王喜被唬得一抖,脸色煞白的跪在薛螭跟前,“老奴不敢欺骗大爷,那仵作真是这么说的,老奴又不懂得这些,那仵作怎么说,老奴也只能这么回啊。”
这些积世的老仆,一个个都是人精。
话里话外都把责任推到了仵作的头上,薛螭冷笑一声,“好,你不说实话是吧?”顿了一下,抬起下巴扬声喊道,“孟河!”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闻声快步走来,“大爷。”
“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去看他,也不许放他出来。”薛螭冷声道。
孟河惊异的看了眼几乎瘫在地上的王喜,王喜是老爷跟前的人,薛螭往日看在老爷的面子也会给王喜几分薄面,敬他几分,今儿居然如此不客气,王喜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心里虽然疑惑,孟河也不敢多问。
他娘是薛螭的奶母,凭着他娘的关系,才跟着薛螭办事,他最清楚薛螭的脾气,这位爷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就算老爷来了,也不管用。
因此,孟河应了声是,拽着王喜就走。
“大爷,大爷,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爷!大爷!饶了老奴吧!”
王喜惊惧的喊声充斥着整个堂屋,正堂里面的薛王氏母子三人都被惊动了,薛王氏一手牵着薛蟠一手牵着宝钗,从屋里走出来。
“螭儿,怎么回事?王喜呢?”
薛螭上前来,道,“老爷身子向来康健,几个月前,还请了大夫给老爷看过,好端端的,老爷怎么会突然暴毙?王喜是老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实话,我叫人把他关起来,关他几日,待我有时间再审问他。”
不管老爷的死因是什么,当务之急是把老爷的尸身运回来,将丧事先料理了,其他的,等他料理完丧事,再来收拾他们。
薛王氏闻言,面上显出几分薄怒,“这该死的狗奴才,老爷素日待他不薄,他竟敢做出这等背主之事,不能轻饶了他!”
“妈放心吧,我不会轻饶了他。”薛螭道。
上元县是金陵下辖的县城,离金陵城并不远,入夜前薛信的尸身就运了回来。
薛家挂上了丧幡,薛螭又命人去各家报丧。
薛家老爷突然没了,可薛螭还在,薛螭不会让外人看轻了他们家。
薛家巨富,丧事办的也大,简单的说,就是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