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跑回自己的房间,颤着手关紧了门。 她颤抖着,慢慢从门上滑下,双手抱紧了腿,把头埋在膝间,将自己死死缩成一个团。 低低的哽咽声传来,凌雪站在门口,早已经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前进半分。 良久,他缓缓放下手,阖上了眼睛,静静立在门前。 有柳絮飘到他发间,风没能吹开他眉间的皱纹。 …… 哽咽声越来越弱,泪水打湿她鹅黄色的衣袖。 柳绵红着眼睛微微抬起头,正看到桌上那件雪白的斗篷,心中不由得更加酸涩起来。 …… 她生于白虹贯日之时,刚一生下来母亲就难产而死。 父亲与母亲是结发夫妻,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母亲虽因她而死,可到底还是亲生骨肉,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父亲虽不至于恨她,却也因此待她极为冷漠。 在她印象中,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相见,虽只是淡淡一瞥,可她却能从那双眼中轻易看到那深深的厌恶。 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他们看她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古怪。 就好像她是什么令人讨厌的脏东西一样…… 她虽不能理解,可平日也极尽收敛,尽量乖巧一些,从不任性给别人添什么麻烦,即使是想要什么,也会忍着,因为没有人会去在意她的想法。喜欢,也是没有用的。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用那样厌恶又恐惧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有一次她听到他们在假山后偷偷议论。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噩梦,从她出生的那天就开始了。 …… 听闻她出生那天,家中曾来过一个白胡子老先生,老先生说她命犯天煞孤星,此生注定不能爱人,且一世孤苦无依,颠沛流离。 纵然是再不喜欢她,父亲也是个开明之人,本是不相信的这些话的。 可是下人们却常说,母亲是被她生生克死的…… 母亲自幼习武,之前身体好得很,从没生过什么大病。生两位姐姐的时候,也顺利得很。可是她出生的前几天,母亲却突然得了肺病,那病一直持续到她出生那日。 那天,母亲死了。 …… 从小,她喜欢什么,什么就会离开。 五岁的时候,她很喜欢窗前那盆兰花,日日精心照看着,按时浇水施肥。 可是有一天,她早上醒来,兴冲冲的推开窗,却发现那盆昨日还精神的兰花就那样突兀的枯死了。 她一步步都是按照花匠叔叔说的去做,那花本是不可能枯死的。 …… 六岁的时候,她捡到一只小猫。那是一只很有灵性的小白猫,长着一对鸳鸯眼,可爱极了,猫儿日日粘在她身后,同吃同住,连睡觉都要蜷在她身边。 她终于有了另一个生命的陪伴,她以为她终于可以逃离孤寂。 可是后来,那只小猫死了。 在她睡着的时候,掉进水里溺死了。 猫儿本怕水,不会轻易靠近湖边,何况那猫儿每夜都是与她一起睡的,又为何会在夜里突然走到湖边? 她不懂。 她以为那些都是偶然, 直到她八岁那年,大姐二姐突然染上天花,下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她是扫把星,从一开始的私下咒骂到后来直接在她面前明嘲暗讽…… 无论多么难听的责骂,她都默默忍下了,无论拿给她的饭菜多么冷硬,她都一一咽下了。 可父亲却终于还是信了老先生的话,在年初春将她赶出了家门…… 二月的天呐,冷得很。 除了一件单薄的衣服,父亲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她和街头的小乞丐打过架,吃过雪水树皮草根,跟猫狗抢过食物…… 在最落魄的时候,她遇见了凌雪。 他给了她一个斗篷,她贪恋上那份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她从此爱上风中摇曳的洁白柳絮。 他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她甚至连一个像样名字都没有。下人们当着父亲的面会称她一声三小姐,可是在她面前却是直呼扫把星。 下人们辱骂她,父亲厌恶她,都没关系的,她不在意。那些人本就不喜欢她,那她也不会喜欢她们。本来就没有得到的东西,又怎么会担心失去呢? 她从不相信什么天煞孤星之说。只是此刻,她是真的在害怕。 她开始怕他因她而死。 这五年来,她都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她称他为公子,和那些下人们一样。 原因无他,虽然不再用担心温饱,可这些年夜里她却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同样的一个梦,那般令人胆战心惊。 梦里, 凌雪死了。 长剑穿胸过,俊美的公子倒在血泊里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