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午饭是傅子淼亲自下厨做的，赵舒川装作想要帮忙的样子，不出意料被傅子淼拒绝了。
赵舒川斜倚在厨房门口，盯着傅子淼的背影。他的眸色深邃而冷漠，其中又带着一丝打量的意味。当傅子淼把身子转过去看他时，赵舒川又立刻换了副面孔，乍看之下，全然一副初来乍到的小绵羊模样。赵舒川任意在两副面孔中自由切换，乐此不疲。毕竟现在的他，除了会装，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其实赵舒川多多少少也会下厨，只是手艺上不了台面。做出来的东西不仅面相丑又难吃。
赵舒川心想：上辈子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刚从脑子里一过，顿时就浮现他跟傅子淼同桌吃饭的画面……只不过这些画面里的傅子淼和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出入。两张面孔逐渐重合，画面由模糊到清晰……赵舒川仿佛从时间的缝隙里飞跃回了过去——他还是时燚的时候。每次肚子饿，他第一时间总会想到傅子淼做的饭菜，然后恬不知耻的去傅子淼那里蹭饭。说来也奇怪，虽然他从不事先打招呼，可每次去，傅子淼准备的饭菜都够两人吃。后来两人上大学分开了，学校的食堂成了吃饭的地方，直到毕业他都还在抱怨食堂的饭菜难吃。他还将次归咎于自己的嘴巴太没出息，竟然轻易的被傅子淼给喂刁了。
现在回想起来，赵舒川觉得那时候自己还挺无耻的。
傅子淼做了三菜一汤，再加一盘烤鸭。烤鸭是他特意绕路去西街老菜市场旁的一家卤菜的买的。傅子淼一直很喜欢他家的烤鸭，就买来让赵舒川也尝尝。吃饭的过程中，两人未有只言片语的交流。傅子淼偶尔会用公筷给赵舒川夹菜，赵舒川来者不拒。傅子淼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像只乖顺又不挑食的小猫。
这顿饭算是赵舒川这些天吃的比较正式的一顿午饭。即便算上上辈子，他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不得不承认，傅子淼的厨艺实在是很棒。又或许是赵舒川真的饿了，每道菜都意外的很合他的胃口。赵舒川对吃的方面一向挑剔，不对味儿的菜筷子根本沾都不带沾。可此时面对几盘菜，他竟然“雨露均沾”，最后还喝了满满一碗汤。
赵舒川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常便饭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满足不亚于因海啸而翻船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漂泊不定的遇难者，双脚着陆的那一刻的满足。
午饭结束后，赵舒川帮忙收拾碗筷。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搭把手。可傅子淼又不给他动手的机会。等傅子淼忙完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电视里正播着星爷主演的《九品芝麻官》，电影中的女主一家被反派杀光……这让赵舒川突然想起死去的赵舒河。
也没多想，赵舒川随口就问：“傅警官，我弟弟的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
傅子淼将视线移到赵舒川脸上，犹疑了几秒才开口：“其实杀害你弟弟的凶手已经被逮捕了。一共三人，这三人都是他的同学。”
闻言，赵舒川心里咯噔了一下。
赵舒河的死状他见过，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的确像是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干出来的事情。
在这个社会，恶魔是不分年龄的。
“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那法院打算怎么判？” 其实赵舒川已经大致猜到了结果，不过他想从傅子淼这个警察的嘴里听到答案。
“凶手虽然已经落网，不过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傅子淼说，“三名凶手都主动承认他们在杀害赵舒河时吸食了毒.品，并且为了能减刑，他们还向警方提供了一个贩.毒窝点的线索。这样一来，本案的性质就不再只是单一的刑事杀人案了。”
赵舒川淡漠开口： “我只关心，那三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会被判死刑吗？”
他的的声音很低，定定地看着傅子淼的眼睛，幽黑的瞳孔里散发着一种近似绝望的冷漠。这是傅子淼认识赵舒川以来，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傅子淼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那番说辞是骗不了赵舒川的。所以，他只能实话实说。
“不会。”
赵舒川依旧盯着傅子淼的双眼，沉默片刻后，他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赵舒川将自己的目光从傅子淼身上挪开，转而看向电视屏幕。他的过分镇定让傅子淼有些担心，正欲开口，赵舒川却幽幽地说：
“法律收拾不了他们，可老天必定不会放过他们。” 说着，赵舒川重新看向傅子淼，问：“傅警官，他们会遭报应的，对不对？”
傅子淼听出了少年的无奈。
从法律的层面上来说，那些年轻的杀人犯们最后究竟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对此，即使做了多年刑警的傅子淼也不敢给予肯定的回答。
不过“因果”是这世间最公平的法则，无论是谁，只要作恶就永远躲不掉“因果报应”——或许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想到这里，傅子淼笃定地说：“嗯，一定会的。”
可傅子淼不知道的是，赵舒川适才说的“老天”指的并不是玉皇大帝更不是上帝...指的正是他自己。
二人静默了片刻，傅子淼抿了抿嘴唇，试探性地开口：“小川，能不能商量个事儿？”
赵舒川转过头看着他，“嗯？什么事情？”
傅子淼露出柔和的笑意，说：“以后别一口一个傅警官的称呼我了，我认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
赵舒川垂了垂视线，接着又重新抬起眼问：“傅哥儿？”
傅子淼听后先是微微一怔，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笑说：“怎么想到叫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