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海东路是唯一可供工人们消遣的地方,有台球桌、棋牌室、以及几间餐馆。
许嘉上在“鱼海生鲜”的招牌下停步。
今晚生意一如既往,不多也不少,捆着围裙的女人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上菜,她肚子微微挺着,下台阶的时候有点不方便,许嘉上走过去,去接她手上的盘子,“我来。”他说。
“你今天不是有事吗?”女人没松手,说,“还是我来吧,你去厨房帮你李叔。”
“提前忙完了,你当心点。”许嘉上也不跟她争,把外套脱了放柜台里,然后去了厨房。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李叔一边颠勺一边冲他笑,“帮我把小龙虾处理了吧。”
许嘉上找到装活虾的玻璃缸,开始熟练地干活。
外套里面的老头背心其实是他的工作服,洗起来方便还便宜,也能少穿一件围裙,厨房里太热了。
整个暑假他都在这里打工,帮老板切菜洗碗端盘子,偶尔自己上手炒个菜。
“这个端出去,三号桌。”
“好。”许嘉上放下小龙虾,洗了个手,端着盘子出去了。
三号桌在外面,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海风逐渐转凉,从店面上就能看见怪石嶙峋的海滩,已经退潮了,浪花被驱赶得很远。
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他们皮肤黝黑,年纪有大有小,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芳姨扯了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着,也跟他们一起闲聊。
附近大多都是熟人,这些人要么是港口的工人,要么就在工厂里工作,几乎都是外地人,口音各不相同,普通话虽然说不好但是吹气牛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芳姐,你还有多久生啊。”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问。
芳姨回答:“早着呢,五个月过后吧。”
“那也不早了,”另一个男人开口,“孩子名字想好没,要不要我们帮着看看?”
啤酒肚的男人嘲笑道:“就你这初中都没毕业的文化就别丢人了,还不如让小许来,人家小许在学校里还是个学霸呢,今年又拿奖学金了对吧?”
许嘉上将盘子放上桌,说:“你们别操这个心了,芳姨早就想好了。”
“是不是哦芳姐,”有人问芳姨:“说说你取的啥子噻。”
芳姨挥了挥手:“别听小许瞎说,还没定好呢。”
“要不就叫李龙虾吧,”那人又笑道,“你们家小龙虾最好吃了。”
芳姨回怼他:“哪能给孩子取这么随便的名字?你敢把你儿子叫刘螃蟹吗?”
“你别说,我家那小子还真是螃蟹属的,整天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前两天他班主任还打电话过来要我去一趟,”他说着,喝了口啤酒,“可我离这么远,坐火车回去都要两天,他奶奶腿脚又不利索,爬山路怕滑,只能让他住城里的小姨帮着去看看。”
另一个人叹气:“我家那姑娘不也一样?我在这边什么苦都能吃,她说买啥就买啥,结果成绩年年倒数,我都懒得管了,等她初中读完干脆出来打工算了。”
有人哼了一声:“生孩子可不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债主吗?”
“哪有你这样说的,你看看人家小许不就很争气?放假还能自己出来打工挣钱,说白了就是孩子没在身边不好管。”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把孩子带在身边早就去接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啊?”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许嘉上又出来端了几次盘子,里面忙完了,李叔让他出来休息一会儿。
芳姨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坐着没说话,用手抚着肚子,像是在想些什么。
许嘉上坐她旁边。
“晚晚最近怎么样,好久没看看了。”他问。
芳姨垂下眼帘,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又去医院了,下周就能出来。”
“下周就开学了。”
“到时候再看吧,”芳姨无奈道,“她这个样子去学校也白搭,还麻烦。”
“还是去学校比较好,”许嘉上说,“我学校离她初中挺近的,到时候出什么事也方便过去。”
“那多不好,你也是学生,还要上课呢。”
许嘉上笑着:“没事,高三都是复习课了,好多时间都是自习,其实也挺闲的。”
芳姨不太相信:“头一回听人说高三闲的。”
“你们不都说了,我是学霸,高考也是随便考。”他眨了眨眼睛。
“看把你能得。”芳姨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个主意:“那你有空给晚晚讲数学吗?”
许嘉上点头:“有,我明天就去医院看她。”
芳姨一愣:“你明天去干嘛?”
“想她了。”许嘉上从包里摸出一支烟,指了指海岸边,示意自己要去那边抽。
芳姨皱眉:“谁给你的?”
“从李叔那里拿的,”许嘉上说,“我可是为了你好,他抽这个多了对胎儿有影响。”
“去你的,”芳姨拿脚轻轻踢他,“快滚,离我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