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了?”李君瑞看了她半晌,单手拎了她的后领,站起身来道,“那就是走不动了!” “啊?”风头不对啊,不怎么她,还顺着她的话接。 果然,“难得出宫一趟,到是可惜了。” 说完,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袖口衣摆,举步便要往外走。 婉容愣了有那么几息功夫,瞪着眼看他掀了湘妃竹帘出去,等到终于捋清他话中之意后,一点不带犹豫的哧溜追了上去,不要脸的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人的手心里,精气神十足的站在人的身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凡他低下头看她一眼,她都能及时奉上一个甜美的微笑,势必用尽所有讨巧的计策也要让人把她带出去。 李君瑞没有放开她的手,也不使力握住,有她不放心的用双手抓握,沿着西边的方向,一路过去,直到遥遥可见一簇花墙,周边种了十几棵桂花树,底下有条铺了青石板的小道,一道暗门就在青石板小道的尽头,开的颇为隐蔽,奇怪的是除了他们过来的几个人,周围竟然不见一人看守。 婉容哪还管的了这些,直不楞登的踮脚往外头张望。作为穿来的灵魂,想当年出门一趟是有多容易,哪怕她爸妈对她管头管脚,每到周末还记得带她出去逛逛。到这里可好,出门一趟以年为单位,换做是她,差点就以一辈子为单位了,天降意外之喜,都快乐蒙了。 她此时关注的是外头的景,到是没把人给看进眼里去,以至于她都没发现,门外一辆朴实的青帷马车旁边站着的青衣直缀的青年,相貌长的颇为堂堂,在她小脑袋快着脚后跟探出门来时,就已经看她不止一次了,等到真真切切的把人看清楚,说不清的失望复杂之意,都不曾掩饰分毫。 别说婉容根本没注意,就连李君瑞都视若无睹。 周围是一条幽深的巷道,除了墙面地砖,还有探出头来的枝枝丫丫,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左右看了两眼,她就放弃了,好心情不减的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不等人服侍,自个人掀了车帘进去,发现里面空间不大,自然跟御用的没法比,不过车壁上都用石青的绸缎填了,还有同色的迎风枕飘着金黄的穗子在榻上首尾各放了一个。新鲜的水果,茶水早早的就被放置在了小桌上,有不明来源的光线充盈着车厢,细细一寻,这才发现,四壁都镶嵌了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典型的低调奢侈。 婉容捡了一颗去了皮的杏子放进口里,这当回应该有云姑姑递了帕子让她擦,这时才发现云姑姑没跟着过来。再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屋里常穿的轻纱衣衫,月白的襦裙,外罩了件团花纹的雪青轻纱,脚踩着一双软底的云履,漏是没得地方漏去,就是不知道跟外面的穿着是否接轨,相比较她身边的这位,到她身上就是相当的富贵了。 “怎么了?”视线来回在他身上打量了太多遍,在车里靠着迎风枕闭门养神的某人,总算是理她一理了。 “云姑姑没来,我这么穿,真的没问题?”婉容决议实话实说,出门在外,脸还可以用惟帽遮挡了,要是因为穿着不对,而引起了不必要的围观,难说就此没得玩了,她可冤枉大了。 两人本就是一头一尾坐在榻上,挨着车窗,各靠了个迎风枕。马车不是屋子,开窗大,又临着风口,再热也有限。车里就不行了,两边的窗户用的是回字窗格,外面还糊了一层轻纱,那风也就跟撕碎了似的,一缕一缕,多动两下就有热意上来,他怕也是嫌弃,不想挨着她太近。 听了她这话,俯身过来,轻佻的用两指掐了她的下颚,跟个花花公子似的,还左右两回摆动两下,道,“是不行。” 婉容忍的辛苦,安奈着翻脸的怒气,只敢用眼睛瞪他,好在他很快说完就松了手,朝着空中击了一掌。 “主子,”很快就有人应声进来,却是一个穿藕荷色衣裙,梳双丫髻的婢女。 李君瑞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却是对婉容道,“这是银盏,还有一个玉盏,以后就让她们俩跟着你。” “奴婢给主子请安了,”银盏双膝着地,直磕了三个响头。 婉容微楞,这是要给她增几个手下用用,不过如此镇重其事到是从来没有过,免不了细细的打量。 女孩鹅蛋脸,五官平实,不显精美,就是一双丹凤眼,灵动美溢。行动间略有生疏,细微惶恐,脊背绷得笔直,手握拳扣在地上,一边儿憾怕不已,一边儿却留存几许风骨,极是矛盾。 总之可以确定一点,这姑娘的行为举止,绝不会是经过宫里□□的。 莫不是为了出宫不引人注意特意准备的,这也太细致入微了。婉容浅浅的想了一想,也就抛开不理了,让人起来,进了她的身边,掌了靶镜,到是先对着这张脸淡淡的忧虑起来。 银盏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漆红木的匣子,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同她说话,“主子,奴婢家有一门手艺,叫做换颜。”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婉容惊喜交加,吐口而出,“易容。” 银盏怔了一怔,谨慎的回答,“主子说的正是。” “快快,拉个小凳子过来坐,慢慢说着。”婉容立马兴奋上了,差一点就热情的拉着人的手上了榻,下一刻才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人。 银盏拘谨的停了片刻,见没人出声阻止,这才去搬了把绣凳坐了。 婉容喜滋滋的看着她说话,银盏收了收心后细细说道,“奴婢家传的换颜术分三种,一种是画颜,第二种是上皮,第三种则是换骨。” “主子您瞧,”她翻开了木匣子,上下两层的格子,成梯形状,整整齐齐的放满了奇巧的物件,规格跟前世的化妆盒没甚区别,里面的刷子膏粉之类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可是真正手艺人哪,婉容仔细瞧了,顾忌家传手艺可能有的忌讳,到是没敢上手碰,啧啧赞叹着示意她继续。 “最粗浅的便是画颜,用这些工具尽够了,只是在原由的基础上,变化七分不同。至于上皮,却是在皮子上画出另一张人脸,戴上后,再用些旁的手段,变成另一人的模样,只是合用的阎兽皮难寻,且一般仅可用七天的功夫,否则就会老化干裂。” 银盏轻叩了一下匣子的某处机关,本做底层的格子又被抬了上了,露出底下薄薄一层,里面用一块雪白的轻罗纱密密覆着,她轻启开来,露出里面的一截,有一段果冻般颤动的物质,呈透明状,相当神奇。 “主子恕罪,此物一碰即碎,需要用上工具,才能启出一观,”银盏小心凝眸,明明她的手是极稳,仍流露出三分的谨慎。 婉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连连摆手示意她关了,银盏这才收了底层,恢复了原状。 看到那皮冻,她都有些不敢大声说话,就如此还激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那换骨呢?” “那是一种秘术,”银盏认真想了一下措辞,觉得说的太多会把人吓倒,只能尽量说明道,“到如今已少有人知,只见典籍记载,奴婢功底浅,也直到听说,据说神效比那传说中的脱骨丹……” “不过是稍做修改,多说无益。”李君瑞冷不丁的插话,怕是两人废话太多,烦着了他。 银盏抖了一下,脸都吓白了。婉容避着人朝他吐吐舌尖,也不理人的情绪,回头吩咐道,“来,咱们今天就试试画颜,英气些,平实些,可以吗?” “可以的……”银盏磕巴的回话,“除了如主子般有上天特赐的天颜,奴婢无能比照之外,其他的奴婢都能做到。” 她说的一本正经,就凭她刚才,总是不由自主的端详她的脸,其中流露出一种纯粹惊艳的狂热,就不用怀疑,她所谓的天颜是一种学术名词,专指她这种得天独厚遭人妒忌的容貌。 婉容看着靶镜里的自己,天颜,她这叫天颜?女人嘛,无能自保的时候会觉得美是一种负担,但以事论事,还是免不了沾沾自喜。 银盏没有夸口,手速极快极稳,浅浅的几笔在她脸上勾画,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完成了。 柳叶眉画粗了一些,造成飞眉入鬂的效果,微翘的眼角往下压,鼻翼和鼻头之间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就是比先前的粗粝了不少,唇线没变,唇角处用了一点胶可能,没怎么难受,就是多了一点东西,镜子里就是看不出来,总之现下镜子里的也是一个美人,一个相当英气的美人。 银盏重新梳了云髻,戴了金镶玉的花头簪,掩鬓,满冠以及葫芦耳环,就是一个成亲的贵族妇人,年龄立刻从十五六拔到了二十开外。 神乎其技,明明还有她本尊的影子,可怎么看都是两个人,别说她意外的都差惊呼了,就连一直安坐着没动静的李君瑞都看过来,凝神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婉容以为他也被惊住了,凑过脑袋去,欢腾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替她换了件青葱色的妆花外衫,系了条鸭卵青缘边的束带,跟李君瑞身上的色泽相近,到是配上了对。如今的她里外都显得朴实无华,对于这等几乎跟换了身似的便装,婉容那是相当满意的。 “怎么样,厉害吧,”举着靶镜左照右照快放不下的她,洋洋得意的夸赞,“你可真是帅呆了。” 本来在一边冷清的看着她的李君瑞,闻言到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