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罗振华怎么能放心,让外孙女一个孩子,再加一个外人在这里照顾两个病人,说什么也不答应。莫钰清正好这时进门,开口说道:“要不这样,我们给老太太找个胡工,同时也能照顾罗恒。我和,言儿,主要是留下来跟老太太做个伴,老太太有个说话的人。”
“这怎么好,这不行。”罗振华还是拒绝,然后又反应过来,“同志,你说的言儿?是我们惜惜?”这怎么还改了名字呢,惜惜多好听,他们都叫了这么多年了。
莫钰清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让步,程佑惜自有她的归处,在他身边的,只是柳梓言。于是,他很干脆利落的点头,“是的,之前的名字,不大好,就又重新起了一个,叫梓言,木辛梓,千言万语的言。”
“你们这,还挺讲究,行吧,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们还是叫惜惜,都叫习惯了。”罗振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掰扯,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你们说的护工就不用了,我能照顾好他们两个,你们先回家去吧,来之前吃饭了吗?”
“外公,您别转移话题呀,请护工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外婆这样,不能随意的移动,咱们都没有经验。再者,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您看您都累成什么样了。家里已经有两个人这样了,您要再病倒了,可让我怎么办呢?”
柳梓言真的心疼这个老人,他如此和善,对这个世界如此慷慨,可命运回报了他什么呢?不论前世今生,罗振华都是她应该尊重的长辈,所以,柳梓言难得露出了撒娇的姿态来,让莫钰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对于她的小女儿姿态,罗振华同样很受用,思考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家里还有一些积蓄,请一个护工,也还是支付的起的。他在心里做了决定,就不再推辞了,柳梓言松了一口气,又劝说他回了家,好好地休息一下。
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人参、三七那些药材炮制好了,此刻服用起来,也很方便。容方平年纪比较大,药量要逐次递增,刚开始很少,不然无法吸收。罗恒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在外的伤口,先敷了一些外用的金疮药,三七粉直接用水冲泡了一杯喝下去。
因为里面加入了含有灵气的寒血果和宁神花,容方平和罗恒都很快睡去了。莫钰清去处理好了护工,柳梓言主要是要给容方平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罗恒的就由莫钰清去买了。
布料他们本来就带着,但是她之前并没有做成衣服,索性现在也不算晚。她前世有特意学过女红,不用刺绣,只是裁剪缝制的话,一下午做出两身衣服来,并不困难。
到了傍晚,罗恒先醒了过来,柳梓言让莫钰清带着他去外面通通风,就坐着下午买来的轮椅。莫钰清知道她的意思,是想弄清楚罗恒为何会挨打,自然不会拒绝,罗恒想要反对,也拗不过柳梓言的坚持。
罗恒原本想着,就算跟你们出去又如何,我打定注意就是不说,你们也拿我没办法。可莫钰清上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刹那间,眼泪都要流出来。
莫钰清只说,“我查了一下,当时你父母去市,是以学习的名义自愿去的。严格意义上,他们不是黑五类,你心里不用有负担。”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他人,都不相信,他们不愿意让我爸妈回来,就胡乱给他扣帽子。事实的真相,根本没人会在意。”他爸妈那时候刚走,新上来的那波人,就指使人来他们家里又抢又砸,把他爸妈把定性成为改造分子,是黑五类。
这几年,他们家为了这个称谓,受了多少白眼。可是,他爸从一个普通教师家庭出身的人,走到市二把手的位置,大概真的挡了某些人的路。可是,自家却又没有特别深厚背景,可以给爸爸提供保护,他爸妈才会想回,也回不来。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用一下午的时间,就查明事情真相呢?还是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他们家,了解了他们家的情况。
不论是哪一种,这个人的出身必定不凡,现在这么乱,很多事情的真相,普通人根本没有途径知道。事关父母,罗恒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对着比自己还小的莫钰清,低头低的心甘情愿。
“你,能帮帮我爸妈吗?帮帮我们家?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实在想念我爸妈,他们也需要我爸妈回来照顾。这两年,我爸妈给家里写信都很少,在那里肯定也不好过。如果你,能伸把手,帮帮我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嗯,好,记着你说的话。”莫钰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很满意。让罗建夫妻回来,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得到罗恒的感激,算是意外收货。
而且,罗建夫妻的事情,并不难办。因为罗建的先见之明,当时壮士断腕的舍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去到千里之外的市学习。其实,相当于他自己把自己发配了,因为如果他不那么做,后果会更加严重。
市临近京都,无论是作为交通枢纽,还是产粮大户,都是某些人重点关注的对象。罗建毕竟没有根基,在混乱冲击之时,比如是最先被扫落得弃子。他当机立断的离开了,虽然这几年艰难了一些,但是回来,也还是比较简单的。
莫家虽然说是中立派,但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势力,想要捞一个罗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来这里之前,莫钰清已经跟京都那边打了招呼,这个时候,电话还是很方便的。
算上这一世,他已有了三世的亲人,每一次都算是金字塔顶端的上位者。他并不会有那种,不想依靠家族势力,非要自己打拼奋斗的心思。而且,这一世,他给与莫家的,会有更多。
罗恒确定了父母的事情,心里的结就解开了大半,反正已经低下了头,再开口诉说,也不会觉得抹不开面子。其实,他挨打的原因,还真有一点复杂,涉及到好几方面。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本来该是个大学生,可现在学业却被迫中断。工作,也肯定是找不到的,哪怕就是街道办扶贫的工作,也轮不到他这样黑五类分子的亲儿子。
这两年一直让年迈的爷爷出钱养活,罗恒怎么会过意的去,想方设法的想要挣一点钱。可是,他的身份,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身边的同学朋友纷纷远离,以前的亲朋长辈,也是见了他就躲。
他一没有人脉,而没有资金,真可谓两眼一抹黑。到了最后,竟然只能各个厂区捡些废品赚些零花钱。他本来是觉得这个活计很丢人,可真正做起来,才发现里面大有可图。
首先,废品厂也算是国营单位,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但并不阻拦他们这些人。而且,捡废品有时会走街串巷,一些人找不到废品站,也愿意卖给他。但哪怕有金钱交易,没有人会说是投机倒把,只会说是为社会主义节省物资。
这一年多,他靠着捡废品收废品,除了赚到了自己的粮食衣服,还能贴补一下家里的开销。更大的收获是,他从废品站中,找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好东西。
金银玉石这类的虽然没有,但各种好木料却不少见,还有很多古董字画,传世书籍,都被他悄悄带了出来。
而这次事情的起因,就是一方紫檀木的盒子,那个盒子是他从一个农民手里收来的。本来只是稀罕那是紫檀木做的,就没有送去废品站,而是自己带回了家。可不知怎么的,被别人看到了,说那个盒子里有金银珠宝,很多宝贝。
罗恒听了,也是有些心动的,看着那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就想打开来看看。可研究了好几天,却发现那盒子,严丝合缝,连个锁孔都找不见。砸了吧,他又舍不得,不砸,又实在是好奇。
正当他犹疑不决的时候,却突然有群人,直接找到了他。说那个盒子,是他们之前就跟原来的主人商量好的,该是属于他们的,让罗恒交出去。
罗恒肯定不愿意,反抗的结果,就是招来了这一顿打。在这个过程中,他知道这次事件的导火索,是他平时走得近的一个同学的哥哥。他去跟市最大的混混进言,说他捡废品,捡了很多的宝贝,那个盒子是最值钱的。
“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盒子,现在连几斤粮食都换不了。早知道,我就给了他们,也省的让家里人这么操心,还花了这么多钱。”罗恒很是抑郁,觉得自己遭到了无妄之灾。
莫钰清却是一针见血,“你的那个同学,是个女的?”“咳,你怎么知道?”罗恒脸有些红,他特意模糊了这一点,没想到被这人一下子就点了出来。
“很明显,如果是普通的同学交往,对方家里怎么会如此反对。”莫钰清打量了一下罗恒,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也是高高大大的,面容俊朗。连他都必须要承认,罗恒有着一副很出色的外表,哪怕身份受限,吸引一两个耽于情爱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恒苦笑,“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背着这样的成分,却还想有个正常的人生。想和其他人一样,去谈恋爱,去结婚,人家跟着我,的确是委屈了。”所以,有这样的下场,他不怨,也不恨。只是觉得愧疚,对那个人愧疚,更对爷爷奶奶愧疚。
“行了,别做出这种自怨自艾的样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该得的公道,会有的。”莫钰清拍了拍罗恒的肩,推着他往回走,心里也在想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他就排除了用修士的身份做什么,要知道,他修行的功法,可是有控制人心这一项的。但那种手段,用于修士还勉强,要是用在凡人身上,牵扯的因果就太多了。
虽然,这方世界,现在天道未明,局势混乱,也不代表他可以用修士的手段,擅自插手凡人的命运。由此,只剩一条路,就是发展世俗的势力,在莫家,也要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新来的护工是第二天早上上岗的,四十多岁,姓胡。柳梓言叫上医生,一起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和莫钰清一起,去附近的国营饭店,给两个伤者做些病号餐。
熏鸡算是发物,肯定是不能吃了,他们跟饭店换了两条鱼,还有一些豆腐。容方平现在属于骨折早期,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像是骨头汤之类的,得过段时间才能吃。
柳梓言把两条鱼一条加了豆腐做鱼汤,一条清蒸。鸡蛋和豆腐一起,做了道金银豆腐,炝炒白菜,醋溜土豆丝,宫保鸡丁,外加几个馒头和一大盆米饭。
这些都算是家常菜,但因为是给伤患做的,调料放的就比较讲究,不能太油腻,也不能用酱油。做的时候,柳梓言把几个乳香果捏碎,放进了汤里。玄冰草对于伤口恢复有奇效,也剁碎了,一起撒了进去。
这餐饭受到了容方平和罗恒的一致欢迎,休息了一晚上,过来的罗振华也是食欲大振,吃了两大碗米饭。虽然回过神来,就反复叮嘱柳梓言不可再破费,但有亲人为他们亲自下厨,大家还是吃的眉开眼笑。
容方平让罗振华看柳梓言给她做的衣服,整个人感动的都要说不出话来,“老罗啊,你看,我才这个岁数呢,就享了外孙女的福了。咱们惜惜,真的是太好了,太懂事了。”
“嗯,是,是,我看到了,真好看,惜惜真能干。”罗振华同样感动不已,不同于昨天的沉闷,今日的病房里,可谓是无比温馨。
不远的县城里,程佑珍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几乎要崩溃的尖叫了。这一次,她在梦里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那么狰狞的表情,周边一直有人在狞笑,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看啊,看啊,你真丑,你真丑。
一整个梦境,她都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心里揪得紧紧的,周围一片血红。她想要尖叫,想要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继续骂,却好像被谁捂住了嘴,只觉得快要窒息。
程佑珍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猛地打开房门,光着脚就朝父母所在的主卧奔过去。房间里,程路在刮胡子,罗静在整理被子,房门倒是开着的。
程佑珍突然跑了进来,夫妻俩都惊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程佑珍已经紧紧的抱住了罗静,直到此刻,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放声大哭了起来。“妈,救我,你救救我,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罗静知道,她这样子,肯定是又做噩梦了。想到自己昨天去到清平村,好不容易打听到莫家的地址,却是大门紧锁,那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她等了两个小时,实在等不到,才往回赶,到了家,天都黑了。
当时,珍珍已经睡了,看样子也没事。当时程路还问她,一天没上班去哪了,她没敢跟程路多说,只说担心惜惜,去了趟清平村。当时程路还挺高兴,可她却担心珍珍,晚上再睡不好。
回到房间,她一直担心到后半夜,去珍珍房间看了几回,看她也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了心。原本以为是没事了,怎么现在看着,却好像更严重了呢。罗静看着程佑珍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下面都黑的发紫了,简直看的她心惊肉跳。
这个样子,哪里还是个正常人啊,她见到过得了重病的病人,也没有这么差的脸色啊。罗静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说话更是颤抖不已,“这,这怎么突然这么严重啊,这是怎么了,昨天也没有这样啊?”她哪里知道,程佑珍昨天承受的,是前几天恐惧的总和。
程佑惜的魂魄已重聚,她对程佑珍的怨恨也更加浓烈,程佑珍所感知到的恐惧,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因为那个符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