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时,容迟人在三皇子府中,作为谋逆案的主要涉事人员,被直接收押,从此便进了监牢,直至被押送刑场处决,被冯承安排进了公主府,过程中没有一人前来探望。
也因此对家中的情况一无所知。
但结合他自己的处境,他对其他人的情况也有了接近事实的推测。
无人来探,有两个可能。
一是最想来探望的那些人,也跟他一样被下了狱,无法前来。其他不被波及之人不能来,则多半是上头下了命令,非倾家荡产,手眼通天,无力来探。
李太医,竟是这么久以来,他所遇到的,唯一能够说一说这件事的人。
容父和他的几位兄长,并没有容迟的“运气”,无人替死,都在那日午时被斩首。原来,他们的尸首已经被李太医私下派人收殓,不能风光大葬,只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草草掩埋了事。
而容氏的女眷们,或被流放,或被发送教坊司,结局为奴为娼,单看个人造化。容母不堪受辱,在抄家那日便当场撞柱身亡了,而他的妹妹容薇,至今下落不明。
尽管心中有所猜测,亲耳聆听一遍,心中的震撼凄惶,却丝毫不减半分。
容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劳烦李叔父,帮我留意容薇的下落。”
嗓音已然沙哑,眼底一片血红。
李太医思及故友一家人的凄惨下场,亦是唏嘘不已,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应道:“我一直在托人打听,如有消息,定设法将她赎回来。”
容迟闭了闭眼,道:“如此,当真感激不尽。”
李太医看着他遍布全身的伤势,忍不住问道:“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宛华公主救了你?还是要为难你?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我观她态度,似乎是真心要将你医治好。”
容迟在刑场上被替下来之后,并未被直接送入公主府,而是安排在一处隐秘的庄园,被关押了几个月,待三皇子谋逆案的风声消停了一些,直至昨日,才被辗转移送到公主府。
冯承与他早有旧怨,与他打了个照面便开始用刑,鞭打他时,口中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浑话。
容迟以为果真如他所言,自己被从刑场上带下来,便是那女子的意思,她竟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思及对方昔日对自己势在必得的那些豪言壮举,新仇旧怨,悉数化作了反感厌恶,他不由皱了皱眉,道:“那种女子,能有什么好心思?”
李太医想了想,却道:“我先前看你伤势颇重,以为是她的意思。但今日听说,那为难你的冯承,却被她惩治了,昨天便在园子里跪了大半日,听说又被打了三十大板,怕是此人自作主张,公主或许并不知情。”
容迟不禁讽笑出声。
宛华并不知情?
若她果真并不知情,冯承能有那样的能耐,能把皇帝下令处死的人替换出来?
“不过是演一出好戏给我看罢了。”
话音才落,容迟却不由想到,她若真心想折辱自己,昨日在地牢中,却大可不必来得那么快。不仅将他带了出来,还误打误撞,请了李叔父前来诊治。
容迟迟疑了一瞬,请李叔父来为他诊治,当真是误打误撞吗?叔父是太医院首,但丽贵妃和宛华公主此前,常用的太医却是他人。
再者,若说她是在演戏,面对今时今日的自己,又似乎没什么必要。毕竟如今的他,已经构不成对她的任何威胁。
容迟忍不住想起前一晚,宛华遣退所有仆从,独自一人来到他房中的情形。
当时她们一行人在门外说话,容迟便听见了动静,只因不耐烦与她打交道,才选择闭眼假寐。原以为那女子寻不着他的麻烦便会自行离去,未料到,她静静在床头坐了片刻,竟忽然握住他的手,叫他震惊得立即便睁开了眼。
却看见,那女子握着他的手,与自己的手悄悄比对着,眼眸低垂,目光温柔,仿佛在看着什么心爱的物件。
那是容迟从未在此人脸上看见过的神情。
以至于有片刻的失神,叫他忘记了动作,许久之后才清醒过来,想不着痕迹地挣脱那种诡异的感受。
那女子依旧牙尖嘴利,成功将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当时并未多想,此时忽然记起来,不知为何,容迟心中忽然划过一丝念头。
她该不是,当真喜欢他吧?
这想法令容迟猛地一激灵,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借着这个动作,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给远远抛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