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辑熙踌躇半晌,还是没有去太极殿,她一边哄着萧奂,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但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到了夜里,她哄萧奂入睡,倒把自己也一并哄睡了。 太极殿内,萧晏处理完手中奏折,伸了伸懒腰。关麓为他奉上一杯参茶道“皇上,可要安寝?”近日边关战事频起,边境时有流离之民,且粮草调配,士兵拨付,对周边各地皆有影响,奏请之事激增,一连数日萧晏都不曾睡个安稳觉,关麓这才有此一问。 萧晏摇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关麓回道“已近亥时”他见萧晏似乎毫无睡意,似有沉吟,便斗胆问道“皇上,可要奴才接卫美人过来?” 闻言,萧晏面上一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关总管真是好眼色。” 关麓忙垂下了头,干笑半声。 萧晏却起身道“天气寒冷,她向来早睡,还是朕过去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黑暗的宫巷中,冷风阵阵,吹得关麓直打哆嗦,他回头看去,却见萧晏一副怡然模样,丝毫不觉寒风凛冽,不由摇头,继续往前。 走了一阵,萧晏忽道“她近日如何?” 关麓愣道“这,奴才也不知。” 萧晏面色有些不爽“朕不是要你安排几个得力的人么,他们便没有消息报你?” 关麓忙道“奴才已安排了,许是无什么事,都不曾有消息传来。”萧晏这才缓和了神色“走罢” 如云殿的大门仍是留着一条细缝,关麓上前推门,两人走了进去,刚刚走进殿门,便听里面传来小声对话“明日你还是去一趟太极殿,将此事告诉关总管,让他出出主意罢。” 闻言,萧晏的目光落到关麓面上,颇有考量之意,看得关麓后背寒毛直竖,又听里面道“是了,若这流言再扩散下去,二皇子怕要受不少委屈。” “何止二皇子,美人也是。。。”话音未落,前殿的门被忽然推开,萧晏的面色与殿外空气一般冷凝,低声喝道“什么流言!” 殿内的如云和如月立即跪下参拜,一时胆怯不敢出声。 萧晏微微扬了扬下颌,关麓立即上前对如云道“如云,皇上问话,还是快说罢。” 如云犹豫了一瞬,把心一横,深深叩首道“请皇上为美人和二皇子做主!” 如月也跟着叩首道“请皇上为美人和二皇子做主!” 见两人这般模样,萧晏心上一窒,道“她怎么了?”说着,大步朝内殿走去,进殿掀开帷帐一看,床榻上,卫辑熙搂着萧奂睡得正香,并不见异样,不由一怔,返身问道“究竟何事?” 如云并未起身,低声道“近日后宫流言四起,说二皇子并非皇上骨肉,今日二皇子下学回来告知了美人,美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话未说完,萧晏已勃然变色道“混账!”他返身瞪着关麓“这便是你说的无事?!” 关麓忙跪下道“是奴才不查,求皇上责罚!” 萧晏怒道“你当然要受罚,但受罚之前,去挨着给朕清查,把每一宫、每一殿、每个司坊里最先谈论此事的人全都给朕揪出来。” 他望了眼殿外漆黑夜色,冷道“你现在便去,声势越大越好,天亮之前,朕要收到确切的人数和回报。” 他目露点点凶光“这后宫的日子可是安逸了些,倒纵得魑魅魍魉们按捺不住了。” 见关麓领命而去,萧晏看着如云如月道“从今日起,卫美人在这后宫里但凡有任何不利消息,你等当速速来报,若有失察,朕决不轻饶。” “是” 萧晏说完,径直朝内殿走去,但快要走近床榻时却又顿住了脚步,他面色略有迟疑之色,彷徨半晌,终是转身出了如云殿。 当天夜里,后宫内吵杂声如火如荼,各宫各殿各司各坊的门都被狠狠拍开,所有的宫监宫女皆被叫起来问话,被指认出来的人立即被带走,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在后宫中此起彼伏。 皇后在嘈杂声中拥被坐起,唤道“初雪”,却半晌也无人进来伺候,连叫了几声才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一看就颇为木讷,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初雪姑姑被叫去问话了。” “问话?问什么话?”皇后皱眉道。 “奴婢不知”那小宫女跪下道“方才乾圣宫的关总管将兴庆宫内的所有姐姐都带走了,只留下奴婢一个在此伺候娘娘。” 皇后心上一惊,挥手道“好了,你且退下罢。”她走下床榻,来到窗边望着宫巷内灯火移动,人影幢幢,声音喧嚣,心上掠过一丝不安。 次日清晨,初雪才惊魂未定的回了兴庆宫。 殿内,皇后正自行对镜梳妆,她朝皇后匍匐哭道“皇后娘娘,奴婢差点回不来了!” 皇后神色未改,道“这大半夜的召你去问何事?” “关于二皇子身世的流言传进了皇上的耳朵,皇上动了大怒,要将各宫各殿第一个传此流言的人找出来。” 皇后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那本宫这兴庆宫里,找出了谁?” 初雪面上难掩惧意,吐了口气道“柳云,柳云被带走了。” 皇后冷笑道“抓得倒好” 初雪后怕道“娘娘,皇上这般生气,约莫是因为太在乎二皇子的缘故?” 皇后不屑道“是在乎二皇子,还是在乎皇家脸面,未尝可知,只是这动静闹得似乎太大了些,倒更像是欲盖弥彰。”她幽幽一笑,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初雪道“可如此这般,娘娘是否应从长计议,以免撞逆了皇上之意?”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传来冯充容焦急的声音“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嫔妾有事求见皇后娘娘。” 初雪赶紧上前迎了她进来,却见她发髻未束,衣衫也颇为潦草,满面悲惶之色,上前扑到皇后脚边道“求皇后娘娘发发慈悲救救玲珑罢。”想来是她宫中的玲珑被关麓带走了,玲珑是冯充容陪嫁入宫的丫头,也是她殿内的大宫女,两人感情自是不比旁人。 皇后叹气道“此番动作乃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亦是无可奈何,你来此处,倒不如去求皇上更佳。” 冯充容哭道“嫔妾去了,可皇上不见嫔妾。”她磕头道“望皇后娘娘开恩,救救玲珑罢。” 皇后摇头道“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本宫也爱莫能助,本宫宫里的柳云也被带走了,本宫也是无可奈何。” 冯充容还要再说,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充容娘娘,皇上正在大福宫前,似要当众处置玲珑等人。。。” 那人话未说完,冯充容便爬起身来,冲了出去。 皇后望着她仓皇的背影,沉吟半晌道“初雪,我们也去看看。” 大福宫殿前,皇上坐在高处,黑发乌冠、一身黑袍,似已与身后的黑色宫殿融为一体,正容亢色,不怒自威,显出一种安静的肃杀之气,让人胆战心惊。 关麓站在他跟前,地上趴伏着十余名瑟瑟发抖的宫女宫监,身后皆站着执棍之人。 在旁围观的,皆是各宫各殿的宫监宫女们。 关麓大声道“后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造谣生事,讹言惑众,今日叫你等前来,便是要你们好好看着,引以为戒,再不可有以讹传讹之事发生!” 说完,他一挥手,行刑之人手中的棍棒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时间木棍声此起彼伏。 因被打之人皆被堵了嘴,只能发出闷哼声,并不特别嘈杂,但此声与木棍击打声混合在一起,却好似催命之声,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吓得这一众宫人怛然失色,有胆小的,连站也站不稳了,直接瘫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这波棍棒才打完,趴在地上的人均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有的还尚能动弹,有的却似已没了生息,实在让人胆寒,不忍再看。 关麓又道“按旨,死了的一律出宫掩埋,活着的一律发卖出宫。” 萧晏这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围观的诸人虽无棍棒加身,但早已骇得面无血色,惊恐万状,连狂奔而至的冯充容也在这威压之下软了双腿,不敢出声。 他今日虽一言不发,却已让诸人知晓天子之怒,是何等难以承受。 他的目光冷冷清清,落到站在不远处的皇后面上,微微一顿。 看得皇后一时间毛发尽竖,心惊肉跳的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萧晏已拂袖离去。 自此,流言悄然而来,戛然而止,整个后宫安静了。 也是顷刻之间,北风呼啸,落雪纷纷,几日间,将鲜血与污浊纷纷遮掩,整个皇城银装素裹,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静默。 在这样的气氛中,年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