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澄便讲了。 承阳王府的事,也不是那么好打探的。王府森严,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但好在即便是承阳王府,也是能摸出些人脉的,那些龌龊之事也翻了出来。 “……祯表妹那二叔,便想着挑事生非,辱了她的名节,虽说事情已然败露,表妹却病了。想来是吓病的罢,那么小的姑娘,哪里经历过这些。”姚景澄毕竟不是赵觅祯,也无法勘破她的那些儿女心思,所以打探之所得,姚景澄便只能如此理解了。 陈褚言却不接话,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的床沿边上的木埂,沉思半晌才道:“我那小姑娘的二叔,已经回了西北了?” “正是。”姚景澄微微往前倾,“应是王爷发了脾气,给逐去西北了。听闻王府的三姑娘也一道去了。” 陈褚言微微挑眉,眼睛定定地看向姚景澄,后者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你想干嘛?” 陈褚言眼眸半眯,笑容却清澈:“令妹……快要生辰了罢?” 姚景澄如临大敌,身子往后躲了躲:“你可别是赵姑娘追求不成,反过来又看上我的妹妹了罢?我可告诉你,我不允啊!谁要到你家去受罪啊!” 陈褚言一脸嫌弃:“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个姻亲,多掉身份。”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背,傲俱道:“我的家事,我自有章程。倒是你,交与你的差事可得办好了。” 他微微倾身向前,俯在姚景澄耳边低语几句,姚参领闻言,尽失平日里的铁血铮铮的男子汉气概,夺窗而逃。 霜序已过,天气也越发薄凉了起来。因赵觅祯这段日子身子薄弱,荷香院便早早的备下了冬日要用的物什,还赶制了衣裳,冬日所需要的裘衣和炭火已经送到府里。赵觅祯无法抗拒老人的好意,只得由柳氏拉着去磕头。 倒是在德荣堂见到了她那么久未谋面的四妹妹赵觅露和三太太。 赵觅露一见她,便不由瑟缩了下,随即埋下头去,连三太太也一脸赔笑,完全没有往日里跋扈到不可一世的模样,赵觅祯难得自省,自己平日里到底有多十恶不赦,明明这一房的人是加害者,怎么现在反而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王妃早就看遍了这府里的眉眼官司,但三房老爷终归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因是幼子,年幼之时多有骄纵,后头王爷见不得三老爷那不成器的样子,狠狠的鞭打过几次,性子到也不跳脱了,反而小心翼翼了许多。王妃怜悯幼子,琐事上诸多眷顾也是有的,此刻见赵觅露那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转头对赵觅祯笑道:“听你父亲说,你作了一首诗,甚和他的心意,还请自抄写挂在书房?” 赵觅祯汗颜,一闭眼就是那些著名诗人气急败坏提刀追着她砍的怪诞画面,忙笑道:“王祖母过誉了,都是游戏之作,父亲是给足了祯儿体面,祯儿哪有这么大本事呢?” 王妃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赵觅露,又笑道:“你父亲都说好,那必定是不错了。若这府里人人都能像你似的机灵,我得省多少心啊。” 赵觅露闻言又默默地将头埋的更低了。 赵觅祯觉得王妃这番话有些为难赵觅露了,像这种被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一根筋傻大姐,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她开窍一回?反正她赵觅祯是不指望的。 但赵觅祯不能驳了王妃的面子,自然捧话道:“王祖母,这王府里哪一个能让您操心的呢?几位妹妹都娴雅温顺,几位哥儿也聪慧过人,王祖母呀,就等着享福啦。” 王妃果然听的乐呵,她拍了拍赵觅祯的手道:“你个嘴甜的丫头!罢了,说正经的吧,后日汉寿亭侯的嫡亲孙女十四岁生辰,邀了咱们家,就是你表姑母——你还记得吗?” 赵觅祯哪里记得,只觉得这汉寿亭侯府几个字颇为熟悉。她一味点头,附和着王妃。 王妃又道:“你表姑母是嫁给了汉寿亭侯的嫡次子,和咱们府也很亲近,只平日里你少走动罢了,小时候还常去做客呢。这次,你便带着你几个妹妹一同去罢,一会儿让陈贵家的开了库挑些好看的首饰和锦缎,就当出门散散心。” 赵觅祯在心中轻“咦”了一声,面上笑容不减:“祯儿全听王祖母的。” 赵觅祯听懂了王妃的意思。这是想让她不计前嫌与赵觅露重修于好,一家人莫要伤了和气。赵觅祯在暗暗叹息,深深感喟王妃难当,掌握中馈奖惩有度,还得考量每个人的感受,着实不易。 临冬的生辰,赵觅祯是觉得不太好办的。既无繁茂叶盛的花圃,姑娘们也不能似夏月一般花枝招展,只能拼命从层层叠叠的衣裳里别出心裁。汉寿亭侯府较承阳王府便远了许多,马车悠悠荡荡甩的赵觅祯差点吐了才到。 与承阳王府的恢弘大气不同,汉寿亭府处处皆是小桥流水的精致风景。一下了马车,汉寿亭侯夫人便在二门上迎着客人,领着往里走。赵觅祯自然与这些大人说不上话,倒有了闲心去逗赵觅欢玩儿。 穿过面前那一道长廊便看到沿尖上泛着光泽的琉璃瓦,听前面的汉寿亭侯夫人说,这是今年新换上的,从前寻旧历不让用,新帝改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弄一些来,便觉得格外雅致。 世子妃与那侯夫人说说笑笑走在前面,赵觅祯便落在她们身后,她连汉寿亭侯府到底是她的哪一个姻亲都还没有想明白,自然对那要过生辰的姐儿也是陌生的,便也不想冲到前面去。 但偏巧就有那些想见她出丑的人。 姑娘们都在正殿后面的亭子里说话,汉寿亭侯的嫡孙女也终于出现。姑娘姓姚,闺名向蓝,个子与赵觅祯一般高,却比赵觅祯还大上两岁。今日因是是生辰,很是着装打扮了一下,换了件淡蓝色对称式托底罗裙,盘了个百合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姚向蓝看起来模样秀气,眉眼柔丽,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笑着将姑娘们带着一道说话,似乎极力想要将做到面面俱到。赵觅露似乎因着之前的事情许久不出来走动,一入府便兴高采烈地拉着往日交好的姑娘说这话。 赵觅祯摇了摇头,她正轻啄着清茶自娱自乐,便见姚向蓝向她走过来行了个礼:“见过婉阳郡主。” 一时间,姑娘们的视线迅速转移到了这里。赵觅祯顿时觉得浑身都被蛰了一下似的,干笑道:“蓝姐姐。” “之前一直忙着,倒忘了过来给郡主请安,若有不周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姚向蓝抿唇轻笑,微微福身,声量也不大不小,倒这周围的姑娘们都能听到。 赵觅祯微微蹙眉,她怎么觉着,这位大小姐不喜欢她呀? 赵觅祯不甚在意地笑道:“今日是蓝姐姐的生辰,自然要紧着,我们这些个人都是陪衬,哪有什么周到不周到的?蓝姐姐可说是?” 姚向蓝表情一僵,脸上那三分淡淡且疏离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 赵觅祯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而道:“我虽是郡主,但是蓝姐姐的表妹不是?倒显得我们喧宾夺主了。对了,我让从筠备下的礼物还在殿里罢?姐姐要不要去看看?妹妹我可是挑了许多,就等着这一日呢……” 赵觅祯说着,便亲昵的拉着姚向蓝的手。姚向蓝显然很是不习惯,几欲抽手,却又生生忍住了。她想起哥哥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幻了一阵儿才勉强笑道:“如此说来,郡主倒是费心了。我这便过去看看姐姐为我备了什么好礼物……” 赵觅祯微微挑眉,很是满意姚向蓝狼狈离开的背影。 她这会儿子想起来这汉寿亭府是谁家了。赵觅祯的表姑母,敬国公府的嫡次房长女便嫁给了汉寿亭侯的二子,现在也是一房太太。而这姚家,便是那个让赵觅祯深陷临安桃色绯闻的那一家。 那姚参领,便是这姚向蓝的哥哥? 怪不得一脸看她不顺眼,这是那小姑子的眼神来挑剔她呢。赵觅祯心底蓦然觉得不舒服,她还没嫌弃这家人呢,倒还敢说些话刺她? 不远处扎堆的小姐们见了这边的情形,也议论开了。 “这就是婉阳郡主?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呀,一点架子也没有。”这是从来没有和承阳王府接触过的。 “你什么眼神?这位郡主,从前可厉害着呢,宫里那位公主惹恼了能都不给面子的主,哪里随和了?”这是对赵觅祯略有耳闻的。 “听说婉阳郡主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今日,那定是不同的。”那姑娘偷笑了声,又道,“那姚家小世子爷,便是这姚姑娘的哥哥,听说那小世子爷心悦过婉阳郡主呢,啧啧,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这事也没成了。这小姑子看嫂子,总是挑剔的。” 人群里便默契的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