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晨惊讶地抬眼,似乎要从眼前的客人身上找出泥腿子的痕迹,不过失败了。
俊美的容貌和不俗的穿戴,不管怎么看,他都该是生在罗马的那一个吧。
客人却不再说他自己的事:“那这个场里,你想躲的人是谁啊?应该不是老师同学吧?”
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分享秘密,何况眼前的客人温和亲切,纪晨忍不住向他倾吐了心声:“其实是之前向我表白的人,但是我拒绝了他。”
“原来如此。是性格不合适吗?”
“是我们太不门当户对了……”
“怎么,你们要谈婚论嫁?”
“没有,这是不可能的。”
客人笑了一下:“既然只是谈恋爱,那还管什么门第呢?爱情不就是起始于荷尔蒙分泌,两个人在一起试试看吗?不合适,就分开,合适的话,才考虑合适的问题。你现在也就二十岁左右吧,又不是三四十岁,需要瞻前顾后的。这么年轻,都不敢冒险,不是很可惜吗?”
不得不说,他这种谈论吃饭喝水一样“不是什么大事”的语气,真的很有感染力。
纪晨好像被某种真理击中了,真的陷入了思考。
客人鼓励了他几句,又举重若轻地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在阳台上聊着,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一大截。
慢慢有其他人也走到这边来,纪晨意识到自己溜号有点久了,他再看一眼宴会厅场内,傅为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刚刚谢谢您,我要回去工作了。”
客人微笑着致意告别,表示自己还要独处一会儿。
等纪晨回到岗位上,傅金池又站了片刻,把空酒杯随手放在一旁,发出轻轻的一声。
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他眼里的春风和煦就变成了漠不关心,漆黑的夜色使阳台玻璃成了一面镜子,倒映着他无波无澜、甚至嘴角略带讥诮的笑容。
傅金池会这么好心给一个稚嫩的服务员解围,还陪他谈论感情烦恼吗?
断然不会。
他其实曾经在英瀚的展览厅见过搬运画框的纪晨,只是纪晨没认出他而已。
傅金池也不可能诚实地像他自己说的,在公司内部不养内线,他连总助什么时候挨了顿训都知道,更遑论会漏掉傅为山的桃色绯闻,根本一打听就出来。
傅为山追求一个穷学生?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
今天见到,对方却跑到宴会厅打工?
看来傅为山还挺会玩的。
这么有意思的事,当哥哥的不推一把怎么行呢。
*
关于傅金池最近的动向,严子书将之解读为:新酒店开业已毕,大概没什么好忙的了,所以又有了功夫,到傅为山面前刷存在。
严子书第二次来金凤台,是为了陪傅为山见客户,进行商务洽谈。
酒桌上除了客户、合作伙伴、客关总监以及其他作陪人员,傅金池也赫然在座。
席间众人相谈甚欢,偶尔碰杯,一边商业互吹一边敬酒劝酒,氛围显得十分愉悦。
所以谁也看不出,外表自信满满的傅为山,心里已经阴暗得像盖满一层火山灰。
除了严子书。
他甚至猜到傅为山心里多半在暗骂,傅金池这个“开饭店的”,怎么就不能老实一点。
但让人又爱又恨的就是,傅金池总能利用自己的人脉,时不时拉来十分有用的关系对象。
完整的艺术产业链以艺术品交易为中心,但在基础交易市场之外还会衍生出一些服务性、跨界性商业模式,英瀚集团这些年都在做相关探索,包括艺术品投资、艺术金融服务等。
此前,英瀚集团一直有意向老牌商业银行东云银行寻求合作,只是在某些商务条件的谈判上始终达不成统一,拖延了许久,几乎陷入僵局。
然而可巧的是,傅金池和现任银监会主席的小儿子私交甚笃。
那别说东云银行了,想必哪家银行都愿意和他多聊两句。
果然听闻这层关系后,反而是东云银行的总行长秦茂生积极张罗,要请傅为山吃饭了。
秦茂生甚至主动把宴请地点定在傅金池的酒店里。
毕竟在外人看来,都是一家人——也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了解他们家复杂关系的。
这下傅为山还能说什么,说这不是傅家的产业?还是向外人自曝家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