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的旅行计划只是随口一说,她什么准备都没做,对于路线和攻略什么一无所知,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没想到老板娘这么热情。
入藏啊……
她想起年少时从市中心的图书馆借阅的书籍,在自身没有力量离开这个贫穷落后的县城时,曾经仅能凭借书本上的贫瘠文字,来幻想外面那遥远而丰富的世界。
曾几何时,林白在日光明亮的午后,在纸页间与西藏相逢。
在风里飘摇的五彩风马旗,古老寺庙里的转经筒,温热的酥油茶,炽烈的日光下人们黝黑的皮肤……
神秘而遥远,引人无限遐想。
她暂时的确不知道未来在何方,去外面看一看——尤其是她年少时曾向往过的西藏——似乎是个不坏的选择。
至于同行的人并不相熟……这个倒无所谓,林白并不是社恐的人,虽然她并不热衷于在社交场上混,但之前由于职业的需要,少不得也和各方有些交际。
因此,林白略一思索,便同意了老板娘的提议。
“真的可以么?”林白说,“是不是得跟领队的那位……纹身师说一下,看看她是否同意?”
老板娘说了句“这又什么不同意的,我外甥女都同意了,还差一个你么”,掏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老板娘冲着手机对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邵知寒,你现在到我店里来一趟。”
那边似乎没立刻答应下来,老板娘又懒懒道:“少跟我来这套,你下个月入藏还不知道要翘多少天班,还差这一两天?”
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口袋。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早点摊子也陆续开了门,旅店的伙计也来上班了,店门打开,老板娘在晨光里撩了一把头发,说:“我外甥女马上就来,让她跟你说。”
林白:“……”
真够雷厉风行的。
从凌晨到现在的见闻,她突然发现这老板娘跟旅店的名字真是相配,真是匹野马。
不多时,老板娘口中的外甥女就到了。这老板娘行事洒脱不羁,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她外甥女跟她也果然是一家的,但是不一样的酷。
林白正在前台和老板娘说话,老板娘跟她加上了微信,推了两个名片给林白,一个是她外甥女的,另一个就是那领队纹身师的。
林白还没动作,就听到身后“叮铃”一声脆响,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长发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一头长发仍然带着刚睡醒的凌乱,发尾不太乖地四处乱翘,活像只炸了毛的刺猬,眼睛半垂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嘴里叼着一袋豆浆。
“你有事儿么,姐姐?”女孩轻车熟路地往她们这边走来,语气不太耐烦,“你不看看这几点啊?上不上班我都得睡觉吧?当我跟你一样夜猫子啊?”
老板娘“啧”了一声:“叫谁姐呢?给自己抬辈分是吧?叫小姨。”
女孩喝着豆浆,没吭声。她鼓着腮帮子,三两下把豆浆喝完了,塑料袋隔空远远投进了垃圾桶里,才重新开口,火气稍微降了点:“所以到底找我什么事?”
老板娘冲林白抬了抬下巴:“这我客人,你下个月不是跟着人进藏么?带上她。”
不容置喙的语气。
“不是吧。”女孩夸张地叫了一声,“就这事啊?你微信上跟我说一声得了,至于大清早一个电话把我叫过来?”
老板娘毫不客气地呛声:“我给你发微信你回了么?每次只有收红包的时候最积极,秒回,小白眼狼。”
女孩心虚地沉默了一下,小声地辩解了句:“那不是没看见么。”
她看向林白,视线在林白身上转了转,又说:“但这事你找我没用啊,你得跟领队的人说——”
老板娘:“你去说,我可没那闲工夫。”
女孩有点无语:“……可是你跟人更熟一点吧?当初不还是你跟人说,让人带我么?而且,这事不也是你揽下来的么?我觉得应该……”
老板娘突然站直了身子:“不说是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悬在了屏幕上,语气很坏地说:“有的小鬼准备不跟家里报备一声就跑去西藏,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躲避我姐给你安排的相亲么?啧,这事我可不能瞒着我姐。”
女孩:“……”
她一把夺下老板娘的手机,忍无可忍道:“我去说还不行么?你到底哪边儿的!”
老板娘达到目的,从女孩手里拿回手机,说:“看来有些事还是没必要打扰我姐了。”
在女孩瞪视之下,老板娘悠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说了句“困死我了,我先睡觉去了,你们聊”,就裹着外套上楼去了。
女孩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地说:“没那闲工夫?是半夜忙着泡男人吧,就知道给我找事。”
林白:“……”
她一个外人,目睹了这一场姨甥间的拌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是插不上话。
老板娘上楼去了,她才转向那女孩,斟酌着开口:“那个领队的纹身师……很不好说话么?如果是这样,不用麻烦了,我不去也行的。”
女孩转向林白,看了她几眼,过了片刻说:“这才像句人话嘛。”
她伸出一只手,说:“我叫邵知寒。”
林白跟她握了一下,一触即分,也说:“林白。”
“其实也没有。”邵知寒说,“只是因为我跟人不太熟,就跟人提要求,有点尴尬吧。”
“你应该刚才也听见了吧。其实,那领队的纹身师跟我小姨认识在前,但也不太熟吧,我小姨就在人那纹过一次身而已。”
林白听着她说,点了下头。
邵知寒:“我也只见过那纹身师一回,交流起来,人还是很好说话的,只是感觉……怎么说呢,性格有点冷,有点独,不好亲近。”
不知道为什么,这描述让林白感觉亲切,莫名想到了徐影春。
十五岁时的徐影春,虽然不能完全用“冷”这个词来形容,但“独”却是真的。
是那种天生的疏离感,哪怕她人在你身边,认真地听你说话,微笑着全盘接受一切,平静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波澜,却深不见底,好像藏着另一个繁盛丰富的世界,你永远走不进去。
邵知寒拿出了手机:“我说说看,人有答复了我告诉你。”
“哎,其实我也挺希望你能去的。因为本来那纹身师是带她助手入藏的,两个人去,人家肯定熟啊,我是一个外人夹在里面,如果你去,我也有个伴,没那么尬了。”
林白点头道:“好。”又说了句:“不用勉强。”
不行她也可以自己去,有手有脚的,不是非得麻烦别人。林白很小的时候就很独立了,对于她来说,能跟几个人一起组队当然好,但不成,也不碍着什么。
*
因为尚且没有回复,老板娘推送的两个名片之中,林白没有贸然直接去加那位领队的纹身师,而是先跟邵知寒加了好友。
邵知寒的朋友圈没有限制地对她开放,看起来穿着挺酷的一女孩,心里却挺小女生的,一天能发十条朋友圈,内容大多跟明星和彩妆有关。
林白随意翻了一下,发现张熟悉的面孔——这姑娘居然是方筱岚的路人粉。
林白:“……”
她由衷地为方筱岚感到高兴,看来她离大火是真的不远了,连姑河这种十八线小城市都有她的粉丝。
哪怕是路人粉呢。
林白辞职离开北京后方筱岚也没跟她断了联系,林白如今闲人一个,女明星却忙着呢,但还是有空就给她发信息,问她回家乡了吗,过得怎么样。
林白在对话框里打字:【我一切都好,也希望你工作顺利,多赚钱,早点当上女一号】
两天后,邵知寒给林白发信息,说是领队的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