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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刘铁房间。

鹿明茶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笔挺的身影,若竹子一般伫立桌边,一言不发良久。

若有人靠近,可以发现,他捏着信纸的手指,骨节白得吓人。

——旧疾突发,不宜劳心力,故而辞官归乡。

什么样的旧疾,可以让皇帝轻易松口,准允一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将领辞掉官职?太医院汇集天下名医,若真有疾,皇帝怎会不将人留下命太医尽心诊治?

除非,是让太医院也无可奈何的不治之症。

答案在心中浮现的一刹那,鹿明茶只觉胸口发闷的疼,脑袋好似遭到重锤撞击,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回神之际,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竟然是那一夜的扶棺噩梦,让人心神发冷,如坠腊月寒潭。

逃避一般,鹿明茶深深闭了闭眼,试图将那挥之不去的阴霾驱散。

“鹿老弟?”注意到鹿明茶脸色倏忽变差的异常,一旁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的刘铁放下茶碗,关切地唤了鹿明茶一声,“怎么了,瞧你脸色忽然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鹿明茶声音微哑,眼帘低垂,指节微曲,轻轻将信纸按着原来痕迹折叠,仔细而小心地装回信封中,而后抬眸,看向刘铁。

“刘兄,淮阑……身中的可是传说中的极寒之毒?”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自以为聪明,却偏偏一次又一次信了戚淮阑的鬼话,这次,他若再信什么旧疾突发的说辞,他便是个活该被骗的大傻子。

被鹿明茶直接一问,刘铁愣了一下,随之面露犹豫。

“我已知晓,刘兄不必说了。”鹿明茶说罢,不再追问,转身离开客栈。

走出客栈,迎面扑来的大雪打落在人脸上,冷得脸颊泛疼。寒风呼啸,时不时有雪花砸上眼睫,又碎落飘进眼睛。

冰雪入眼,瞬间便化作水。不知是这雪花棱角锋利,还是这寒风凌厉,似将眼角蹭出了些许红痕。

霎时间,自方才便一直绷紧压抑的情绪似乎达到极限,眼前浮上一层热意,目之所及的世界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胸口莫名有股钝钝的难受,鹿明茶轻轻抬手,抚上胸口。望着被风雪埋尽、一直延伸至城门外的石板路,凤眸隐隐失神。

为何,一声不响便离开了京城?

为何……连个饯别的机会都不曾给他。

戚淮阑,在你心里,我是否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连朋友都算不得?眼眶无端酸涩,心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鹿明茶微微垂眸,又看着逐渐被雪覆盖的足迹,出神。

一腔热情空付?不……若当真空付一场,戚淮阑连这封信都不会给他留。

鹿明茶轻轻摩挲着信封,眸光微明。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清脆的爆竹声在黑夜串成片,间或掺杂着幼童的欢呼声,连着万家灯火,传递着最简单的幸福。

鹿明茶闻声望去。看着徐徐展开的烟火画卷,脑中不自觉冒出戚淮阑的模样。此时的她……应当是妻儿在侧,一同守岁吧。

心底冒出一丝连他都没能察觉的酸涩。只因,他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江南寻她——这是在看到信的一瞬间便生出的念头,只是此刻,格外强烈且清晰。

他还欠戚淮阑三次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戚淮阑就这样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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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雨巷,戚家。

子时一过,爆竹放完,守岁毕,戚束便同夏倾玦领着两个孩子回了房间。

尽管已经过了子时,两个小孩看起来一点都不困,即便是年纪比较小的戚岁安,同样没什么困意。

待躺上小床,戚岁安的小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闭眼前还不忘用小奶音叮嘱自家娘亲一定要把爹爹送的糖葫芦放好,莫要让老鼠叼了去,她明日再吃。

注意到两个小孩子不同以往的兴奋与欢喜,夏倾玦眼底划过一抹忧虑。

安置好戚岁年和戚岁安,夏倾玦先回到自己的厢房,想了想,又转头去了戚束的厢房。

戚束没和夏倾玦住一间房,一是她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人,二是她有时候会打坐修习内功。

戚束刚准备脱掉鞋袜躺下,房门被敲响。

“阿束,你可睡下了?”来人敲门声很轻,似乎还有几分犹豫。

“还没。”戚束站起身,打开门,让夏倾玦进了屋。

“倾玦可是有什么心事?”戚束扫去一眼,瞧见夏倾玦因纠结微皱的秀眉,温声询问道。

“是有一事。”对上戚束温暖又明亮的眼睛,夏倾玦心中莫名一定,秀眉松开,坦言道,“是关于年年和安安的事。”

戚束轻轻一笑:“我猜也应是此事,考虑到你今天忙了一天又守岁睡得晚需要早点休息,我打算明日与你谈的。”

闻言,夏倾玦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