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缘将远行一事,再次提日程。
其实本来早就该走的,张安世来此,耽搁了几天,之后又忙于作画,再次耽搁了一段时间。
如今张安世已经安顿,画技也无法再提高,可以说事情都办完了,叶缘那一颗欲要行遍天下的心,便躁动不安了起来。
于是他去山下打了两坛美酒,又提了些卤味小食,邀请张安世和城隍晚来喝酒。
此二位,算是叶缘为数不多的朋友。
无论出于任何方面,临行之时也应该与他们告别。
在叶缘说出了远行之念的时候,城隍当即便表态道。
“外面世道虽然不太平,但以叶先生的本事,想必天下何处都是大可去的,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得忙的地方,还请叶先生开口。”
他丝毫不意外叶缘会想要外出。
像是叶缘这样的前辈高人,怎么可能一直居住在烂桃山这样的地方呢?
用一句有些俗套的话来说,他的征程应当是星辰大海才对。
“尊神过于客气了,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的话,还请尊神守护好桃山县这一方安宁……此地虽小,但也算是叶某的家乡了。”
人对于自己长期居住的地方是会产生感情的,叶缘便是如此,不出意外的话,他再也不可能回到前世的那个世界了,那么桃山县,烂桃山,就是承载他所有美好记忆的地方。世间之大,有无数精彩,但有一天累了,总还是想要回家的。
叶缘说的真诚,显然在他心中烂桃山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城隍神色一凛,深感责任重大。
“叶先生放心。”
城隍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但是张安世却是久久不言语。
叶缘招呼他吃东西的时候,也只是机械般的拿起两粒花生,随便塞进口中。
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但他没说,叶缘也没问,而是默默的等着。
果不其然,过了一阵,张安世开口了。
“叶先生要远行,老夫本该要说些让人高兴的话,但却说不出来,因为始终有一件心事,让老夫如鲠在喉。”
张安世说到这里显得很犹豫,其实他本来没有打算问,或者没打算在这个时候问的。
但叶缘要离去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过来。
万一此去经年,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八十二岁了,死神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如果到死了都没有把这件心事说出来,他肯定会留下遗憾的。
“有什么话,张老尽管直言,凭借你我的关系,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避讳的呢?”
叶缘微笑着说道。
“非是避讳,只是内心纠结……唉,老夫虽然已经不再是宰相,也已经决定要在这里教导孩子们度过余生,但每天晚闭眼,却总是这世间受尽苦难的黎民百姓……我,我心有不甘啊。”
他狠狠的饮了一口酒,说道。
“这是我第三次被罢相的时候,在回乡的路想到的救国之策,还请叶先生斧正!”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城隍眉头一挑,他知道这张纸,夜游神禀告过。
本是张安世费尽心血写的奏折,后来被他揉成一团丢弃,又被夜游神捡了回来。
这张纸本来是没有这么皱的,只是这段日子来,张安世多次取出来,多次又捏成一团,才导致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由此可见,他心中是何等纠结。
叶缘能够感受张安世心中的纠结,他已经决定方向过往的一切,在烂桃山度过余生了,可他还是放不下。
这种纠结的心理,每天都在折磨着他。
脑海之中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小人在说:“放弃吧,你做这些都没有意义,你只是一个失败者,八十二岁的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另一个小人又在说:“有志不在年高,张相不出,苍生何救?你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吗?”
看到老人脸深深的沟壑,以及疲惫的神色,叶缘心中有些惭愧,这些日子来,他和张安世共同作画,共同饮茶,谈天说地,自以为快活,却从来也没有发现,老人的心中,仍然有一朵未曾熄灭的火苗。
“好,就让我来拜读张老的大作!”
叶缘打开了那张皱巴巴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