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觉得她不合适,决定要换掉她,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她。
让她焦虑失眠,努力去找女主敏感脆弱的暗恋情绪。
让她,陷入那些痛苦挣扎困顿的漩涡里,就为了,能够更好地呈现、表达这个角色。
甚至,就在这两天,也还,让她录制了一部分。
而现在,却告诉她,之前,她所付出的一切,统统都,都作废。
尤语宁感觉心上被砸了个口子,有些东西正从那里慢慢泄出来。
大概也是知道这样的决定有点过分,朱承刚抿了下唇,决心安慰两句:“其实没关心的,你看,这不是还有别的剧本给到你吗?”
“而且只是《他夏》换了人,我们后面还有好几个剧都在筹备中,预定用你主役。”
尤语宁深呼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把握去对抗这样的不公时,她让自己接受、消化这件事。
很快,她露出个很温柔的微笑来:“好,我知道了,那我这部短剧还是跟林哥合作吗?”
见她接受良好,朱承刚一下笑了,点头:“是,不过枫林今天请假了,我等会儿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发一份电子档的剧本给他。”
又安慰了一句:“这次你俩合作的小短剧反应不也挺好的吗,以后继续加油。”
“好的,我知道的,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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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出来,尤语宁强迫自己收敛了情绪,没让人看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同。
即使遭遇了不公的待遇,她也依旧认真工作到很晚,将那部新的小短剧剧本从头到尾都好好过了一遍。
下班时已经天黑,刚走出工作室大门,手机响了起来。
是她妈任莲。
尽管,这些年来,感受到的母爱近乎于无。
但是,在今天遭遇了这样的潜规则之后,尤语宁也还是避免不了有不争气的想法。
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显示的“妈妈”两个字,好像这两个字天生就自带温柔和爱。
尤语宁眼眶一酸,迅速滑到了接听,试图能够从这通电话里获取一丝力量和爱。
她克制着声音里的悲切和难过,温柔地喊:“妈妈。”
但是,显然对方并不想与她有母女间的片刻温存。
“让你问你爸给你弟要生活费你是不是又没要?”尖锐的中年女声里夹杂着指责和不满,“你不去要就自己打钱过来,你弟想要一双跑鞋,好几百呢,哪儿有钱?”
听见这句话时,尤语宁正往电梯间那边走。
楼道尽头的窗户没关,轰隆响了一声雷,她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没握住手机。
她转头,呆滞地看向窗外。
深黑色的夜空,飞快地又闪了一道电,迅速又刺眼。
尤语宁转过头,手指紧握,将手机死死抓住,又喊了一声:“妈妈,打雷了。”
声音近乎低喃。
好像,带着一丝渴求和讨好。
她从小就怕打雷闪电,在她弟出生前,任莲也曾会把她温柔抱在怀里安慰:“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宁宁乖。”
所以,在此时,在她脆弱无比的此时,她还带着一丝丝的奢望。
奢望任莲想起,自己是害怕打雷的,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和她说话。
即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她好。
但也,不要在她身心俱疲、难过崩溃的这天,打来电话,声色俱厉,批评指责,开口要钱,半分关心都没有。
但世间之事,总是事与愿违。
任莲也许早忘了,也许记得却不想当回事。
她只当她矫情。
“打雷又怎么了?你都多大人了还害怕打雷?这么多年饭白吃了?你弟才十几岁,人家都不怕打雷,就你娇气!”
任莲不仅没有对她有丝毫的关心和安慰,语气甚至比刚刚还要凶狠:“还要给你弟做饭,没时间跟你讲那么多,赶紧打钱过来!”
她是这样底气十足也愤怒,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里甚至都能泛起回声,不开免提都能听见。
说完以后,不等她有更多的反应,直接将电话挂断。
听着电话里传来一声急促的挂断声,尤语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眨了下眼,一滴晶莹的泪飞快地下落,滴到外套里,迅速渗透进面料里,消失不见。
接着,更多的泪意涌现。
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哭。
尤语宁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微仰着头,把泪意都憋了回去。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
胸腔缓慢起伏,似乎把那一股难堪又憋闷的气都吐了出来。
这么些年,她自我调节的能力和方式,还是一如既往。
没有半点进步,也没有半点改变。
红色的电梯层数字在显示屏里显示不断跳跃,尤语宁抬手,按了下楼的指示键。
加班到现在,要用这套电梯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周遭安静,雷声骤歇,只余冷风钻过缝隙吹拂她脸。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烟草味,不知是不是刚刚等电梯的人抽烟留下的。
尤语宁微低着头,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些可笑的妄想,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早该知道的,她真的是昏了头才会有那样奢求她温暖自己的想法。
这些年,任莲从来都不是雪中送炭的那一个,甚至,连锦上添花都做不到。
她只会,雪上加霜。
而自己,错就错在,仍旧不死心,仍旧抱有幻想。
但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也想有人爱,也想在绝望的时候可以有人伸手,想要被拉一把。
电梯到了,门向两边开合,里面已经有从楼上下来的人,尤语宁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走进去。
等电梯门重新关上,显示屏里的红色数字继续往更小的数字显示时,安全通道的门后走出来个人。
蓝色头发,是偷听到电话内容的闻珩。
闻珩把只抽了两口就掐掉的烟丢进旁边垃圾桶,按了另一边的电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