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等人离去之后,余氏屋里众人都还噤若寒蝉。
祁文姮从小到大没受过此等窝囊气,何况还被下人看了笑话,火冒三丈的怒斥道:“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关键时候就没一个顶用的,我们祁家白养你们这些废物了。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屋里人不乏谷妈妈这样,在下人里地位数一数二的管事婆子。
立刻就有人脸上挂不住。
谷妈妈率先转身,大家也都跟着鱼贯而出。
现在,屋里那母女俩肯定还要折腾,为了不给她们当出气筒,从屋里出来,她直接给与自己要好的另一个婆子递了个眼色。
两人脚下步子不停,径直出了院子,躲清闲去。
待到离着福林苑远了,那婆子便是狠啐了一口:“老夫人平时乱发脾气,对咱们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这位三小姐都嫁出去多少年了,还当自己是这家的主子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样时常往娘家跑,又吃又拿的不算,还净惹事,挑唆着老夫人,越发是不把咱们当人看了。”
“老夫人自己拎不清,这事儿要怪谁。”谷妈妈远比她更恼火。
这侯府里的风向,谁都看得清,就不知道那老夫人较的什么劲。
儿媳妇拿了管家权去又怎样?
杨氏是世子夫人,未来是侯夫人,这长宁侯府迟早也要交给她来打理。
既然老侯爷有这个意思,你一个做婆婆的,送个顺水人情,顺手笼络住儿媳妇不比什么都强?
祁家的闲话,京城的本地人都在说,谁都知道老侯爷当年之所以给世子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官的妹妹订了亲,就是因为世子夫人带来了数量庞大到惊人的嫁妆。
管家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操心不说,杨氏这些年都不知道往这个窟窿里填了多少,才保了这一家子的锦衣玉食,人前风光的好日子。
这种苦差事,有什么好抢的?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可余氏偏不,偏就要争这口没有任何好处的气。
处处挤兑儿媳妇不说——
就哪怕是祁文姮不经常回娘家来搅和,她自己都主动和余姨娘母子三人拧成绳,不停的给杨氏使绊子,添堵。
她要真有那个扳倒杨氏的脑子和手段也还罢了,可是每每碰壁,每每折腾……
如今弄的和亲儿子的关系也都不好了。
这是图什么呢?
两人有意避祸,就刻意走远了些。
杨青云这趟进京,又带了不少礼物给杨氏,这会儿杨家的人和账房两个管事还带人在前院清点。
谷妈妈两人原是听着前院有些热闹,狐疑过去看个究竟。
远远看着堆了满院子的箱笼,那婆子又是暗暗咋舌:“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子是寡妇带孩子,这些年她该是暗中帮衬他们不少,瞧瞧……这不过是亲家公子进京赶考,借住几天而已,就几辆大车的礼物往府里搬。”
瞧瞧,要不是老夫人拎不清,杨氏又是个手松的,府里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还不得都紧着她去挑?
现在这事儿弄得——
以前杨氏还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上个月为了大小姐的事闹了一场之后,就当真防贼似的把福林苑给管死了,除了该有的月例,额外的多一个布丝儿都不让他们沾。
谷妈妈又何尝不是心里酸溜溜,没好气道:“就算她贴补娘家再多,用的也是她自己的嫁妆。”
就因为使的不是府里银子,老侯爷也心知肚明这一家子这些年都在吸儿媳妇的血,所以杨氏掌家二十年,他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要求查过杨氏的账。
这才叫真聪明。
两人也不好靠近,隔着老远看过看了好一会儿。
瞧着天色过午,刚想回去,却见老侯爷祁正钰居然从大门进来。
“这个时辰……”那婆子吃了一惊,“侯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难道是为了凌家那两个姐儿的事?”
谷妈妈却拽了她,直接走下回廊,抄小道进了大花园,避开了。
那婆子被她拽出去好一段,发现不是回后院的方向:“得赶紧回去报个信。”
谷妈妈却是头也不回:“你一个拿月例银子,伺候人的,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就是,管什么闲事。”
那婆子还有顾虑:“可是老侯爷万一真是冲着福林苑回来的……”
谷妈妈于是冷笑:“大小姐她们回来才不到一个时辰,侯爷坐在衙门里,这么快就听到消息赶回来了,这消息他会是大街上听来的吗?”
自然不是!
那婆子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是世子夫人……”
“我看就是!”谷妈妈重新拽了她,拔腿就走:“你闲着没事去拆世子夫人的台作甚?给那凌家的通风报信了,她难道还会念你的好?”
她们都是跟了余氏几十年的老人,若单冲着余氏,不会这样胳膊肘向外拐。
可是祁文姮——
越是余氏身边亲近的人,就越是希望她被狠狠收拾一顿,最好是以后都别回侯府来撺掇事了。
这边余氏房里。
祁文姮赶走了众人,却依旧不解气,还在骂骂咧咧:“活不干,事也不做,全都是吃干饭的,迟早收拾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
待这些人出去,她又凑回余氏身边去,仍是不甘又恼怒的撺掇:“娘,你倒是说句话啊,再怎么着,你也是她婆母,我是这家里的小姑奶奶。杨氏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在府里动手,被她抓走关起来的可是你亲外甥女儿。这次您不说话,以后咱们母女还不得任她踩在头上欺负了?”
要论想撕了杨氏,余氏多年的积怨下来,这股子戾气绝对比祁文姮更甚。
可是她娘家支棱不起来,祁正钰又纵容杨氏压制她……
此刻憋屈至极,她当即狠狠剜了祁文姮一眼:“你那么有能耐,能治得了她,方才怎么没把她给按住了?”
祁文姮也没给自己老娘面子,脱口反驳:“还不是你屋子里那些奴才没用,眼看着外人闯进来,还手都不会。我就是再有能耐,双拳难敌四手,我能怎办?”
无计可施,祁文姮越想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抹起泪来:“被她带走的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在自己家里却叫我受这样的委屈……”
她说着,又蹭的一下跳起来:“那悍妇不会磋磨我那两个丫头吧?她可是向来把那个病鬼当眼珠子看!”
余氏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杨氏母女扣在凌妙妙姐妹脑袋上的两个罪过,心里莫名忐忑。
闻言,就更是没好气:“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教教那两个丫头该怎么说话,回头等你父亲回来问起,绝不能叫那泼妇母女牵着鼻子走了。”
祁文姮想想也是。
杨氏虽然掌着中馈,可这权利到底是祁正钰给的。
凌娇娇和凌妙妙身上都流着祁家的血,杨氏再横她也是个外人。
在祁正钰没回来之前,她至多也就是关着两个孩子出出气,而绝不敢真的对两个孩子做什么。
到了这会儿,祁文姮也才终于想到:“说的也是,妙儿身上衣裳还湿着,我真得去看看。那毒妇,感情这不是她的孩子。”
说着,就也顾不上自己老娘,匆匆回到侧院的房间,叫人给凌妙妙准备干净的衣物,又拎了一盒现成的点心。
另外,怕杨氏叫人守着佛堂不准进,她还点齐了人手,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婆子全部带上了,又顺手点了余氏院里几个身强体壮的。
长宁侯府有一座小佛堂,在第五进院子里。
那是当初太夫人健在时用来礼佛的,后来她老人家过世之后,家里没人再热衷于此,佛堂便闲置了下来。
但那里面供奉了一尊金身佛像,是太夫人为了替自己早逝的女儿祈福,故而三跪九叩亲自请回来的。
由她认识的一位高僧亲手塑成,并且开了光的,祁家人一直香火供奉至今。
那佛堂所在,如今很是僻静荒凉。
因为没有人气,甚至显得鬼气森森。
祁文姮一路杀过去。
杨氏果然是在那院子里留了人,四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凶神恶煞的杵着,十分能唬人。
祁文姮粗略一扫——
不是公中的人,都是栖霞园杨氏手底下直接管的。
“姑奶奶怎么到这来了?我们夫人有令,两位表小姐犯了错,在侯爷回府亲自过问之前,她们必须在这关着反省。”见了祁文姮,她们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