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行一从刑房出来,便看见卫知府站在廊下,仿佛是在特意等他似得。
徐中行脚底下一顿,到底还是迎了上去。
“知府大人。”他端正行了一礼。
卫知府面白有须,身形修长,看着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文弱书生,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卫云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慎之,不必多礼。”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让你第一眼就会对他生出好感。
徐中行还是板正的全了礼,这才起身。
卫知府有些无奈的笑笑,不过他经过这几日,倒也知道了徐中行的秉性,因此再没有多言,只道:“今日刑房的事情多吗?”
徐中行沉默了一瞬:“巡道大人刚刚看完去年的案卷。”
卫知府抚了抚须:“倒也不算快,看起来还要再等几日才能看完。”
徐中行点了点头。
卫知府叹了口气:“既如此,倒是让咱们的时间又宽裕了几分,只是这位巡道如此通情达理,我这心里却是越发不安稳了。”
徐中行看着卫知府,卫知府是前任首辅杨言正的学生,在杨言正得势的时候,自然一路官途畅通,没人敢为难他,可是如今杨言正倒了台,那他这个在朝中毫无背景靠山的人,就成了旁人砧板上的肉。
省中两司似乎都对他有异议,但是没想到,第一个派人过来的,竟然是臬司衙门。
卫云清知道自己此时处境危险,他心里明白藩台大人虽然没有派人来,但是心里对他只怕也算不上满意,毕竟本省的这位藩台大人,和如今朝上那位可是同科。
而自己和那位又纠葛如此之多,自然碍眼,原本他还想着,两司虽然对他都有心思,但是两司自来不合,他或许还能在两司之间转圜,但是现在看起来,两司竟然已经合流了,那他日后行事,只怕就要步步谨慎小心了。
想到这些,卫云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倒是一边的徐中行,看起来倒是很淡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府大人不必多虑。”
卫知府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你是在京里见过大世面的人,我这养气功夫自然不如你。”
徐中行神色不变:“知府大人过谦了,此事咱们早有定计,按着计划行事,事情定会有所转机。”
看着徐中行如此自信,卫知府原本心中的恐慌倒也淡了些许。
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笑笑:“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你最近这几日忙成这样,家中夫人只怕没少责怪我吧。”
徐中行抿了抿唇,想着蒋明菀对他的态度,沉默了一瞬,到底没吭气。
卫知府没当一回事,只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毕竟当年礼部侍郎的千金下嫁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还是一件轰动一时的美事,他当时还在京中六部观政,自然也经历了这一遭。
徐中行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开了口:“夫人明理,自然不会迁怒知府大人。”
卫知府听了哈哈大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徐中行局促的一面,平时的他,看着倒是比自己还要老成。
徐中行沉默的等卫知府笑完,面上看着好似也不在意。
但是等到卫知府笑完之后,徐中行立刻问出了一句让卫知府神色尴尬的话。
“我刚才听说,白家人来了府上,听说知府大人与白家人相谈甚欢,不知可是有什么喜事?”
卫知府苦笑一声:“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徐中行默了默,到底点了点头:“如今这功夫,只怕满城的都知道了,知府大人要和白家结亲。”
卫知府听了冷笑一声:“这就这点鬼蜮伎俩了,自从白公过世,白家便没什么出众的人才了,白敬华毫无风骨不说,倒是将这些阴诡行径尽数学了个遍。”
徐中行听着这话皱了皱眉,打断了卫知府的话:“知府大人是故意如此?”
卫知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若是可以,我也不想以小女的名声为筹码行此险事,只是那白家应该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绝无转圜余地,却依旧上门,我怕其中有诈,便没有直接拒绝,。”
徐中行早就猜到卫知府的心思,因此也不惊讶,只淡淡道:“就算要试探其中内情,也不必如此。”
卫知府轻笑一声:“只要白家一倒,此事自然烟消云散,他们在延宁府扯着虎皮做大旗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到头了。”
徐中行眉头皱的更深,只是他了解这位知府大人,知道他既然做了决定,那就绝不会轻易动摇,因此也不多言,只淡淡道:“白家行事阴诡,你还是要多做防范,不要老鼠没打着,却伤了玉瓶。”
卫知府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如今外头传的不仅是小女和白家公子的婚事,还有我们文哥儿要与白府的大小姐即将结亲的消息,那位大小姐白敬华培养多年,我冷眼看着,倒像是要送到京里去的,这会儿只怕白府也不安生。”
徐中行听了这话便知道事不可为,卫知府只怕是劝不动了,儿女都拿出来扰人视线了,可见他的决心。
不过这样也好,此事传的越乱,那就越不可信,卫知府这也算将这池水搅混了。
两人说完这些,徐中行就要告辞离开,但是刚转过身,身后的卫知府突然道:“慎之,今日之后只怕我这边也会变得忙碌,师母那边,日后还要拜托你多加照看了。”
徐中行脚步一顿,也没回头,只淡淡道:“本就是我该做的,知府大人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