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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婢女精心地磨叶泡茶,待到茶香弥漫整个舟仓,缓缓地倾壶,绕着茶杯一圈圈倒下,至杯慢三分之二而止。最后又由另一位婢女将香茶轻放至客人桌前。
茶至,老者抬手示请,道:“北人待客多置酒,南人宴请多候茶。南疆之茶,以蜀茶为冠。此茶,即蜀地所产,还望二位笑纳。”
品茶,这是富家右姓才会做的雅事,乐、范二人俱是俗人,哪里懂得其间奥妙,只听的老者说得如何珍贵,二人一饮而尽,只觉味苦烫口,哪里知道茶是逐口慢品的,可惜了老者的好意。
“我唤田诸,渤海人。渤海多右姓,本来我也算是生于富贵之家,可惜,家公此脉只是太爷一时性起与婢女所出,地位甚卑。至我这代时,早已家道中落、族人不亲。诸,不甘家道没落、被人欺凌,早年南跨东莱,以贩鱼水产为生,稍攒资财又北渡辽东、南渡扬州,投于经商之道,终是小有所得,打下一番基业。回首往来,二十有六年矣!”
田诸小饮一口茶,缓缓叙来:“我儿田贵,从小便没吃过苦,老来得子,又是家中的独苗,加之忙于生意,缺少对他的管教,致使犬子跋扈嚣张,诸再次致歉,二位来此,本就是为购药而来,治疫所需药石,不出半月,诸定会备置齐整,财价也必定公允。”
这就同意了?乐尚与范疆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以置信,他们的任务居然怎么轻易地完成了,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去谈条件。
田诸又令仆人为二人添茶,击桌笑着说道:“二位不必惊讶,我田诸打拼多年,深知善与人交、四海皆友的重要,此乃我赠佳友的见面礼,不必多虑,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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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铺洒在棕黄的大地上,地上布着两道影子,一前一后。
范疆回想今日与田诸的接触,不禁说道:“田君真是宽厚之人啊!都不必我等多费口舌就敲定了售药一事。果然是心诚得众望,才能做成大商啊。”
范疆发须乐尚没有回答,跟没听见自己说话似的,说来也怪,来时乐尚是欢脱闹腾、范疆沉默不语,归时却是乐尚若有所思、范疆轻松多言。
见乐尚不应,范疆用力捶了他一下,说道:
“乐君,来时我可担心此事不成,恐负重任,现重任已成,怎么乐君却愁眉苦脸,是有什么不满么。”
乐尚被打了个踉跄,摆手说道:“范君多虑,只是尚想多了,哎呀,天色渐晚,下回定要借匹快马,快归,快归。”
说罢,快走超过了范疆。范疆觉得乐尚是在避开自己,不过也没多问,一路上乐尚又是对个路人生疑,又是莫名其妙的乱想,自己也看不懂乐尚,索性不问。
乐尚确实有自己的猜想,他回想起自己与范疆去到临海亭见到田诸的种种,总觉得过于巧合。偏偏是田诸的儿子找上了自己,又偏偏二人发生了冲突,是那田贵本性如此还是有意为之,若真是有意为之,那田诸又说了几分真话。
可乐尚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因为其中很大的一个疑点就在于田诸。如果真是有意为之,那么为什么不是以得罪儿子为由坐地起价,而是反而同意此事,更未占丝毫便宜,这便是乐尚最不能理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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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舱间内只放置一张大床、少数桌椅。田贵趴在由绸缎制成的缎床上,几个家仆正为其擦药按摩。
此时门开,田贵看向来者,推开下人,起身说道:“阿父,那群南疆土著值得咱们这样做么?这做戏可真累,还有那个叫乐赏、还是乐裳的那个土著可是真的打,可疼死我了。”
田诸找了个椅子坐下,道:“这顿打可不白挨,我不仅不怪那个乐尚,还自压药价,此事传入会稽的朱氏、石首耳中,他们哪有颜面出低资,药,咱们不会亏,两方的情意,我也结下了,让你在大庭广众下被打,定会有耳目传去王氏耳中,这样一来,王氏也会认为我与朱氏、石首有矛盾,也能维持基本的颜面。”
田贵说道:“那王氏来人也想购绝咱的药石,咱就不允了?”
田诸说道:“就王氏出的价,连运费都不够顶,之所以王氏以往如此嚣张而我却总是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在会稽少有人脉、难以立足之故。王氏就想着趁着此疫,买绝药石,好坐地起价便是,此等好事,岂有让于王氏独占之理?如今有朱、石牵绳,为父也不必对那王氏处处避让了。”
田诸又仰头大笑,道:“你这顿打可是一石三鸟,所以我说这打的值啊!哈哈!”
乐尚所猜果然不错,田诸哪是什么实诚人,商人逐利,自然唯利是图。先前田诸的种种不过是演出来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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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古时用青巾裹头的军队。战国系主人战旗下的军队,多以乡党的青年组成。《战国策·魏策一》:“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餘万,苍头二千万。”
至汉代,战事减少,逐渐沦为奴隶,操持贵族邸宅的杂务。遭逢战乱,仍不失主人近侍军队的性质。《汉书·鲍宣传》:“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