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诚按汉制埋葬了生母,也在这里住了下来。为了保护我,他穿起了蒙古人的服装,取了蒙古名字,学会了蒙古语言。那时他虽然强壮却从不惹事,受了欺负也不反抗,只默默地放着他那几只小羊,偶尔也帮人医病放牧,在族人眼中是个老好人。
有一天,他郑重其事地取来一个精致的鹿皮盒子,将里面的一把黑色的古剑交给我,告诉我这是我们刘家祖传的宝剑,大师欧冶子铸的最后一把剑,只是没有名字。希望我能用它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我把剑接在手中仔细看着,分量很重,剑体黝黑非铜非铁,看起来很通透,剑刃泛着渗人的寒光。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把剑我曾用过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岁月。
从那天起,莫日根或是刘志诚老人便开始教我剑法,说是剑法,统共只有一招,只是变招极多,基础变化就有三百六十招,每个变化还要细分,师父说这是一生二,二生三乃至万物的至理。
我资质还算可以,但耐性很差,总是练一会就去玩了,经常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所以进展缓慢。不过莫日根是个很好的老师,不厌其烦地教,从不生气也不训斥,我想多少有我是刘家少主的原因吧。
就这样我在莫日根的教导下长到了二十岁,他和养父母都叮嘱我不要透露自己的汉人身份,我知道这是为我好,所以有外人的时候我一句汉话也不说。
草原的生活是轻松愉悦的,如果没有战争,我可能会这样一直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或是这个记忆的终结。
乞颜部的骄子铁木真早已变为成吉思汗,草原上最大的王。他虽不再年轻,仍有雄狮一样的野心。刚从遥远的西域回来,便要惩罚背盟的夏国。七年远征让他灭去了庞大的花剌子模帝国,也使自己的军队元气大伤,只能在草原各部落中挑选英勇强壮的男子予以补充。
我们这个部落是当初由战败的塔塔儿部分出的一支,初来时只有一千多人,经过二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现在已经有三千多人了。部落头领叫伊尔汗,是塔塔儿部原首领篾古真薛兀勒图的第七个儿子。草原人信奉血统,伊尔汗在父亲被杀后投奔了铁木真的义父王罕,王罕为收买人心不仅没有为难他,反收他为义子,让他领导我们这一部塔塔儿人。
因王罕的关系,伊尔汗也成了成吉思汗的兄弟。若不是后来王罕与铁木真翻脸,他在草原中的地位要比现在高得多,如今也只能作这三千人小部落的族长了。
大汗似乎预感到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远征,所以希望把整个草原的力量都调动起来,只能成功没有失败。他派手下四獒之一,勇猛又不失精明的速不台来督促此次征召。速不台不负所托,在草原上不辞辛劳地奔波数千里,跑遍了十几个部落,为大汗召集了数万健儿。
这一日,速不台来到我们西南塔塔儿部,伊尔汗不敢怠慢,向他承诺部中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男子都去出征,为大汗贡献一份力量。
事有凑巧,这几天正赶上成吉思汗举行大忽力革台的日子。大忽力革台是草原上最大规模的盛会,也是那达慕大会的前身。伊尔汗宣布,要在大会上选出部落第一勇士,担任部族出征队伍头领。不仅如此,他还会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草原上的明珠宝盖公主嫁给他。
我们西南塔塔儿部族十分弱小,族长的女儿本算不得什么,只因伊尔汗和大汗有兄弟的名分,公主这个尊号才得以保留。
这个消息一传出,部族中的小伙子们都沸腾了,原因很简单,宝盖公主有着白缎般的皮肤,海贝般的牙齿,最动人的还是她那双月亮一样闪亮的双眸。她是塔塔儿男人心中的女神,只需一个眼神,就会让最雄骏的苍鹰落在地面,拜服在她的脚下。
因为部落不大,谁有本事谁不行大家都很清楚,推来选去,很快挑出四个小伙子来竞争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不过这里面却没有我——四人分别代表着部落中的四大家族,而替我养父母家族出战的正是哥哥阿尔穆——他不仅是长子,且生得五大三粗,骑射,摔跤都是好样的。
说来可笑,在这个记忆中,从十二岁第一眼见到宝盖起,我便深深地爱上了她。只因汉人骨子里的羞涩和身份地位的差距,我不敢对她表露半分,最多只在她大帐旁远远望着,一丝丝挤出内心如火的思念。
我从不关心任何事情,心里只想她,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有兴趣的事物。而这次有望娶她的大会,我竟没有机会参加!命运不会因为你的爱恋何痛苦而做出一丝妥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听闻此事后我默默骑着自己心爱的白马,狂奔到草原深处,痛苦地对天空大喊:草原母亲,唯一的真神啊,我向你发誓,在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人像我一样爱她的人,如果和她在一起,我会像白羊一样温顺地守在她身旁,可为何要如此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