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聚贤庄的背后是青岚宗?!”
听了女儿柳文菲的汇报,面色刚毅的柳世权,震惊之余顿陷心事重重。
久掌边镇,能令他震惊的事,已然不多了。
此时的震惊,是因为:
在他暗中谨慎防范的情况下,青岚宗的势力竟然还是渗透进了北徐州。
防范青岚宗,是梁帝秘授的旨意。
柳世权深知此中的厉害。
正是因为深知,他才更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在士族中,青岚宗已是声誉甚隆。
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势必对皇权构成致命威胁!”
柳世权在心中,默然权衡着。
面染忧国之色,其苦不亚塞北风霜。
在南梁,士族子弟多有拜入青岚宗门下者。
待武道小成,他们由宗门向朝廷举荐,履任军职。
在南梁立国之初,此举确能充实军力。
外阻北朝入侵,内除前朝余孽。
然时过境迁,南梁国势日趋稳定。
青岚宗门徒却是遍布军中,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若其能功成身退,远庙堂而处江湖。
梁帝自然乐见其成,善始善终。
偏偏青岚宗,仍在不断加强与各地士族的联系。
甚至借教导皇子武道之机,暗中介入皇储废立,这等国朝头等大事。
无疑,青岚宗越界了。
它触碰了梁帝的逆鳞。
深知内情的柳世权,理解梁帝心中的无奈、隐痛与隐忍。
执政宽仁,缓和皇族与士族的矛盾。
致使士族气焰愈张,朝纲不振。
这一切的背后:
不是梁帝老了,而是他在与青岚宗争夺士族的拥护。
他是在维护皇梁的统治根基。
若把青岚宗比作毒瘤,士族比作根基。
毒瘤融于根基,除了它,必然动摇统治。
不除,必祸殃子孙。
年迈的梁帝,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他已不期望,在有生之年,彻底解决青岚宗尾大不掉这个隐忧。
他有限的精力,主要用在两件事上:
其一,在诸皇子中,选择一坚固可托的继承人。
现在的太子,他的身后有母族,门阀兰陵刘氏的支持。
这是他被确立储位的原因。
然而,他与青岚宗过从甚密。
兰陵刘氏同样与青岚宗,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则是梁帝不放心将江山社稷,最终托付于他的原因。
与狼共舞的滋味,梁帝太清楚了。
在他心中,太子不是猎人,将来是要被狼吃掉的。
而梁帝的难处是:
就目前看来,诸皇子还赶不上太子呢。
其二,就是用温和、隐秘的办法,防止毒瘤的扩散。
梁帝要为嗣君,争取更多的应对时间。
若能做到这两点,梁帝龙驭归天时,便了无牵挂了。
至于嗣君能否解青岚宗之忧,延续皇梁国祚。
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子殿下与青岚宗上层,交往过密。
不知陛下当作何想呢?”
柳世权对此,也是深有顾虑。
只是圣意难测,心腹如他,也是吃不准的。
“父亲?”
见柳世权久久不语,柳文菲轻声呼唤。
此时的她,没有半分刁蛮的影子,还是那样的飒爽干练。
“原来,美女都是这样的。
像云,捉摸不定。”
萧绍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道白衣倩影。
听到女儿的呼唤,柳世权收回思绪,适可而止。
边帅的果决,代替了忧国之色。
“按九殿下的意思办,不动聚贤庄,兵发济阴!”
他随即分兵派将:
“一旦入城,本官自领一路人马,直取郡衙,控制沈贺。
小菲,你带一路人马,彻查祥福钱庄,勿令贼人转移官银。”
“是!”
柳文菲身姿亭亭,欣然领命。
“刘府又派何人前往呢?”
见柳世权笑看自己,萧绍瑜从容请教,虚怀若谷。
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亲自领兵的准备。
“打本王的主意呢吧?未来岳父!
只要你开口,本王必须......”
“范兄,可愿前往?”
柳世权话音甫落,一身材雄健、戎装威武之人,便从隔壁撩帘而入。
“舅舅!”
来人正是范雍,萧绍瑜颇觉惊讶。
虽说库银失窃案,名义上已然告破,并将案卷呈送京城。
然在朝廷旨意下达之前,范雍不是应该仍在牢中么?
萧绍瑜满脸疑惑地看向柳世权,心里想着:
“柳公并非徇私之人啊。”
柳世权看出了他的不解,遂解释道:
“九殿下,有所不知。
陛下给下官的旨意中,除了暂时看管范兄外,末尾还有一句。”
“哦?愿闻其详。”
“若是案情告破,证明范兄清白。
无需候旨,范兄即刻官复原职,恢复自由。”
听完柳世权的话,萧绍瑜瞬间明悟,并触类旁通。
“老皇帝,这是要玩出其不意啊!
也许时机到了,不论库银失窃案破与不破,舅舅都会被放出来吧。”
萧绍瑜的济阴之行,若想有所作为,必然需要借助范雍之力。
这一点,太子与诸王看得明白,梁帝更是通透。
故梁帝将计就计,顺势将范雍雪藏,以此松懈各方的戒心。
以有心算无备,方能收奇效。
奇在何处?
“范兄入狱看管,沈贺必然疏忽新昌动向。
若由范兄率新昌郡兵为前锋突袭济阴,定能打沈贺一个措手不及。”
柳世权适时揭开谜底。
梁帝将范雍交到他的手里,正是藏着这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