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孟兄心中,如今做的这些但只算是在活泥巴?”
安静的讲堂里,陶泥与清水的搅拌发出细微的沙沙摩擦声,范旭效仿讲堂上学正所授手法,一面认真搅拌盆中陶泥,一面轻声作答:
“自上古时期我们人类踏足大地以来,坚实厚重的泥土,便承载了我们日常所有的生活举动。无论是行走在上面,或是后来学会刀耕火种,借助大地来种出供我们所食用的粮食,生活里总是离不开泥土。
后来,我们有了更多的需求,比如……装水。
比起坚硬的木头与石料,软质的陶泥在经过火焰烧制后,同样可以做出拿来装水的器皿,而在习惯食用熟食以后,单一的炭烤烹煮,也更难在满足当时人对饮食的追求。
于是,又诞生了陶罐。”
范旭的声音轻柔而缓慢,潺潺清流的叙述伴着手中摞泥时的沙沙声,并没有影响到讲堂中的其他学子。
“其实我非常不同意孟兄方才所说的观点,即陶瓷制作本身代表了谋生手段。
尽管如今多数人来此学习抱着地目的,本质是为了日后到窑中谋生,可这项技艺本身,就是种经世传承。
回顾历史,从陶罐到陶俑,再发展到如今制作精美的各窑名瓷。
我们对它的需求,已经从实用性上升到了审美层面。技艺本身所代表的,更像是来自我们脚下这片广袤大地,对潜藏在我们血脉之中的某种原始存在,而发起的呼唤。”
范旭的一番话,让听完后的孟杰,只觉的自己的体内好像某种东西在涌动。
他从没想过眼前这堆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泥巴,其中却蕴含着如此多的内涵。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同样是第一次接触,为什么范旭就能轻易悟出这些道理?
天赋吗……
孟杰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堵的。
好难过……
但听了范兄的话之后,他也好想为脚下这片无人理睬‘泥土’,即刻赋诗一首!
传世流芳的一首!
“范兄果然钟灵毓秀……”孟杰一声感叹。
对了,对方今年才几岁?
十三?
孟杰突然想到,他可是都已经快有表字的人了,待在同文书院已近三年,至今却仍碌碌无为,甚至是连他最痴迷的诗词一道,也难忘范旭项背,甚至找不出拿得出手的作品,敢于对方那首偶作的《鹊桥仙》一较长短。
好难过……
好想即刻赋诗一首,来吟诵这满腔愁绪……
“喂……”
小臂上传来的碰撞感打断了孟杰的忧愁,他迷迷糊糊的将头转去,视线里,之间范旭正平举着他那双沾满泥水的手掌,向孟杰展示掌心里那个小小的灰白色物事。
“刚做的,你觉得好看吗?”
“这是……”
孟杰定睛细看,静静躺在对方掌心里的,是一个人形模样的小人偶,圆鼓鼓的身子,大大的头,手里抱着本书,做沉浸吟唱状。
“怎么样,像不像每天早上的你?”
范旭笑着解答了孟杰的疑惑,同时又指了指陶盆里剩下的你:
“这里还剩了不少陶泥,我打算趁现在有时间再多做几个出来,
怎么样,要不要来帮我?
待会回去在我那楼下垒个窑炉,咱俩一起把它们烧制出来,等做好了也分你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