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爹,我这可是血肉之躯,不是木头桩子!”
秦越抬起头,瞪了嗷嗷叫疼的秦伊一眼,“就是让你记着疼,长长记性!错骨若是不归位,就是消了肿,这脚也不利索。”说着,取出银针,点刺阳陵泉、足三里、太溪、昆仑、丘墟诸穴。
秦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极是委屈道:“若不是为了瞧那林太医,我才不会去那寿宴呢。”
秦越的手一滞,问道:“什么林太医?”
秦伊道:“就是当朝太医令林谦和,说是大宁医术第一人,爹可认识?”
秦越神色冷然,没有回答,继续低头点刺着穴位。
秦伊见他板着张脸,自觉地不再多话,心里却挂念起子钰来,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安然回府了。
而此时,何府的门前却围满了人。人群之中,一身锦衣的公子负手而立,正是那慕王之子泉陵侯宁翼坤。
只见宁翼坤对着何府的大门高声骂道:“我父亲好意来祝寿,却被你们如此算计,你们何府实在是心机歹毒,卑劣无耻!”
何二郎主耐着性子,以礼相迎道:“泉陵侯怕是有些误会,请府里说话。”
宁翼坤一脸戒备,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谁知道我进了这道门,还能不能出来!”
“你!”何二郎主气急道:“泉陵侯说话可要负责任,我何府向来行事坦荡,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我父亲在何府遇刺,我今日就是来讨个说法的!”
“昨晚之事已报丹阳尹府,由陆大人负责查明此事,追缉凶手。”
宁翼坤冷冷一笑道:“谁不知道陆大人是何老尚书的得意门生,二人关系亲如父子,他若有意包庇,我们也无可奈何。”
何二郎主两眼一瞪,怒道:“泉陵侯口口声声说是何府所为,有何凭证?若是口说无凭,那就是肆意诋毁国之重臣!我何府满门清誉,绝不任人污损!”
宁翼坤冷哼一声,毫不示弱道:“那就请解释解释何府怎么就那么容易混入刺客,那么精准地行刺我父亲,又那么恰巧地挟持了何大公子,最后那刺客又那么轻易地就逃脱了?”说着,环视了一眼四周人群,像是在等着反应一样。看热闹的众人被他言语带动,发出阵阵唏嘘。
“你,你血口喷人!“何二郎主脾气倔直,被他言语一激,气得脸色青白,直指他的鼻端道:”我何府岂会不顾长孙性命,使这卑劣手段?子钰被挟持,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何府上下正四处苦寻。泉陵侯你却非要在此时责难问罪,凭空诬陷,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话音刚落,只听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声“公子回来了!”人群应声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只见几名何府的护卫护着一辆驴车驶到门前,坐在那驴车之上的,正是何府长孙子钰。
何二郎主迎了上去,松了一口气道:“子钰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大父都急坏了!”
宁翼坤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刺客送走了?”
“泉陵侯,你再胡搅蛮缠,休怪我无礼!”何二郎主气得双眼圆瞪,面色铁青,看样子恨不得一拳头砸在宁翼坤的俊脸上。
宁翼坤嗤笑一声,丝毫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却对子钰道:“那刺客正被全城通缉,怎么就让你安然回府了?”
子钰看了一眼宁翼坤,心思一转,微微笑了笑,上前一步,以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泉陵侯可知欲盖弥彰是何意?凡事不可太过,恰到好处方为上策。”说着,退后一步,高声道:“泉陵侯孝心可嘉,一时激愤之语,何府不与其计较。慕王遇刺,何府难辞保护不周之罪,自会协助官府查明真相,禀呈主上,还慕王一个公道。”说着,对众人抱拳相拜。
众人见他眼如明月,笑如春风,朗朗之言淡然坦荡,瞬间便对这位宁都第一公子信服不已。
宁翼坤苦心经营了半晌的形势,转瞬便被子钰化解无形,恨得牙根儿直痒,一时却无力还口,只能干瞪着眼望着子钰走进门去,心里想着:何府没什么动静,何老尚书依然安好,可又不见那二人回府复命,究竟是怎么回事?转念又想,自己这边已然造势,却不知父亲那边是否顺利。
此时的宫城西殿中,宁帝刚刚听了丹阳尹陆天毅上奏昨夜之事,不禁龙颜大怒。正巧,内侍来报说慕王在官署中吐血昏倒,病情危急。宁帝大惊,当即起身赶往门下省。
宁帝自幼体弱,疾病缠身,但皇弟慕王却是体健康壮,骁武善战,所以这些年来他十分倚重慕王。因此,得知慕王遇刺重伤,宁帝不免异常忧急。轿撵刚刚进了官署,宁帝便急忙下轿入内,只见慕王正躺在榻上,病容疲惫,太医令林谦和正在一旁诊治着。
刘斌等人见圣驾前来,忙躬身下拜。宁帝让众人起身,询问昨夜之事,刘斌早有腹稿,一番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宁帝听罢,反倒冷静下来,事关两位重臣,他不得不慎重。
这时,林谦和诊察完毕,上前回禀说慕王伤了肺脉,病情危重,说话间悄悄看了一眼刘斌。
宁帝并未察觉,只皱着眉,叮嘱他好生医治,又责问刘斌道:“伤得这样重,怎么不在府中好生将养?”
刘斌回道:“慕王心念政务执意前来,我等苦劝无果。”他这一句话,使得慕王勤政为民肝脑涂地的光辉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慕王这时睁开眼,见到宁帝,忙挣扎起身行礼。宁帝上前扶住,安抚道:“你且好好养伤,此事我会责令陆天毅限期破案,缉拿刺客,还你一个公道。”
慕王和刘斌一听,宁帝这话中并未罪及何府,不免有些失望。刘斌正要开口,一名侍卫匆忙来报,说是泉陵侯正在何府门前叫骂。
宁帝眉头一拧,沉声道:“他去何府做什么?”
侍卫回禀:“泉陵侯指责何府贼喊捉贼,派人行刺慕王,此事已闹得半城皆知。”
“胡闹!他凭什么说是何府所为?”
“泉陵侯说,何府一向针对慕王,数次弹劾不得,便心生怨恨,借机行刺。还说,昨晚在场那么多重臣,刺客怎么就刚好挟持了何府长孙?若非挟持了何府长孙,刺客也不能安然逃脱。”
宁帝一听,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阴沉。慕王察言观色,明白宁帝不受挑拨,对何府仍是十分信任,于是不等圣意发怒,便先怒道:“这兔崽子想做什么?空口无凭,四处造谣,何府岂是他肆意诋毁的?何老本就对我有些误会,这下倒好,被这兔崽子一闹,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何老?“抬手指着那侍卫,“你,你去将那兔崽子给我绑来,看我非打死他不可!”说着,一边挣扎起身,一边不停地咳嗽,一声急过一声,脸色涨得一片紫红。
宁帝忙一阵抚拍,语气缓和道:“他也是见你受伤,一时心急了些。”又转向侍卫道:“你去告诉泉陵侯,他若有证据证明是何府所为,就面呈于孤,孤定会为他做主,但若是没有证据,那就乖乖回府,莫再添乱!”
侍卫领命而去。刘斌却趁机拜倒在地,请求另派大臣追查此事。宁帝不解,刘斌道:“虽无确凿证据,但泉陵侯的猜测不无道理,那陆大人是何老的门生,既然此事牵扯何府,那么陆大人理应避嫌。”
宁帝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刘大人的意思是,陆大人会罔顾律法,徇私包庇?他陆天毅虽是何老门生,但却也是孤钦点的京畿重臣,刘大人这是在质疑孤辨人不明用人不贤吗?”
“臣不敢,臣不敢。”刘斌慌忙叩头谢罪。
慕王心道,刘巍果然说得没错,即便他是在何府遇刺,宁帝却依然心向何府,信任何老,单凭此事尚不足以打击何府,更不可能搬倒何府,更何况眼下并无证据证明是何府所为。今日这出戏,只为先发制人,混淆视听,掩盖己弊。即便是何府抓住了自己的人,那他也可以矢口否认,说是何府或其他人有意栽赃,双方顶多打个平手。既然目的已成,那便见好就收,万不可过了火,招宁帝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