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执事一听来者声音,便心下暗道:“坏了,怎么让这两人碰上了。”
果不其然,待陈守稷跨过殿门后,便接着开口道:“方觉缘,我记得你不是已经领过一座洞府了?怎么还来寻洞府玉碟一观?莫非你是想再领一座洞府不成?”
方觉缘见他出来搅局,心下大为不快,冷哼一声,道:“我为我门下弟子挑选洞府,关你何事?”
陈守稷心道一声果然,面色如常道:“哦?不知你这门下弟子功行如何?莫不是已经成就玄光了?怎么上来便索要真宫气府?”
斗岁宗内有规定,凡是真宫气府一流的洞府,除却真传弟子外,其余弟子不论出身如何,必须得在三十岁前达到玄光境,且功行上佳方能得此等洞府。
方觉缘乃是元婴真人门下,所收的那名弟子如今不过才年满十四,根骨心性皆是上佳,他自忖要不了三十岁,至多待其约莫二十左右的时候,便能助其成就玄光。
如今替其索要一座真宫气府,不过是提前六七载,这点时间对于修道人而言,往往只是一次闭关入定,参悟修持罢了,算不得多长。
凭他的身份,也无人会来说些什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即便是世家一脉也不会多言。
可是眼下被陈守稷亲身撞见,那便有所不同了,他若是执意要索要真宫气府一流的洞府,那便是坏了门内规矩,待陈守稷闹到正清院那里,可是要被其好生问责的,皆时少不得要严惩一番。
方觉缘自是不愿被其拿捏住把柄的,思忖一二,他转过头来,对着解执事道:“方才那人所领洞府在何处?”
解执事自是明白方觉缘的意思,他低下头道:“在山门最北端,唤作离忘山,乃是一座玄庐精舍层次的洞府。”
洞府之中最次的便是这玄庐精舍之流,高若望再怎么选也不会坏了门内规矩,自然也就不会为外人所拿捏了。
解执事也是明白这点,不怕事后开罪陈守稷,这才如实相告。
方觉缘闻言后,不禁神情一怔,似是未曾想到一般,往陈守稷望来,冷声道:“陈守稷,可敢随我往山外一行?”
陈守稷哂笑一声,道:“有何不敢?我只怕你当时候下不来台。”
觅仙阁位于昆吾山上,而昆吾山又是斗岁宗山门正门所在,这山外自然指的便是山门之外了。
斗岁宗有门规严令禁止门中弟子私斗,以防门中生出乱象。
方觉缘自然是不敢触犯门规的,但是他被陈守稷坏了好事,正是心火大盛之时,再加上出了昆吾山不远处便是山门之外,不受门规管束,他这才出言相激,想要与之一斗。
陈守稷自忖已是将一身功行打磨圆满,增无可增,若非是有意炼就上三品金丹,恐怕早已迈入化丹境中,哪里又会怕这方觉缘?
只见殿中一金一青两道玄光分别绽起,须臾间便已是齐齐飞身入云,撕裂长空,往山门之外遁去。
解执事在殿中等有半个时辰,忽闻天中响得一声凌厉剑鸣之声来,仰首望去,只见陈守稷立足云巅,身后三丈宽的玄光中好似敞开无边金光剑芒一般,如丝如缕,将周围的氤氲气云照得彻亮。
他朗笑一声,道:“方觉缘,这青华浩苍真功乃我门中六功之一,向来以擅长久战,法力绵长著称,怎到了你手里居然如此不济?”
这道声音极为洪亮,虽在山门之外,可却是震动四周群山,昆吾山上的一众弟子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皆是仰头望来,议论纷纷。
斗岁宗自太始祖师立派以来,除却十大神通之外,还有六功九经传下,有先贤曾赞曰:“六功九经乾坤御,日月五行手中握,内外诸劫难损形,直去天外问全一。”
此等法门向来唯有门中真传弟子方能准许入功德院内选择一功三经参悟,似这青华浩苍真功便是六功之一,乃木属功法,擅久战,重绵长,聚大势,定乾坤。
方觉缘许习练此法至今,尚不满一甲子,已是踏足玄光三重境,可见其资质如何。
而陈守稷所修的则是六功之一的金玉伏雷宝书,则是金属功法,威能最是宏大,待练至深处,一丝法力便能演化霹雳惊雷,施展起来如浪潮奔涌,转瞬即至,昱昱泱泱,声势惊人,令人挡无可挡。
至于他所习剑法,则是陈氏秘传宝金玄阳剑经,乃是一门杀剑之法,具体路数外人无从知晓,即便是门中同门,也只知晓表面,不明其根本。
方觉缘在方才的斗法中失利,被陈守稷以金剑破了神通,此刻正藏身于一团云雾之中,浑身气机紊乱,胸口好似遭了山石重击一般,疼痛难忍。
眼下听闻陈守稷的话后,更是急火攻心,双目逐渐转为一双金色竖瞳,一丝丝血色浮现而出,整个人的气息也是为之一变,变得凶厉无比,但片刻后随着一缕缕青气缓缓自足下凭空飘升而来,顿时令他的神智为之一清,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
见状,他皱了皱眉,先是运转玄功,规正气机,随后又往陈守稷所在之处望了一眼,这才驾起玄光往山门内遁去。
陈守稷见方觉缘此回一言不发,便先行遁离了,心下还有些讶然,不过也并未多想,只当其是不愿在昆吾山上的一众弟子面前丢了颜面,索性直接遁走了事。
实际上方觉缘的斗战之能并不比他差上多少,此回他之所以能够取胜,不仅仅是他的功行略胜一筹,更重要的是方觉缘似乎还有一门极为厉害的神通未曾使出来,不愿轻易让人知晓,这才败在了他的手上。
需知天下间无论什么神通手段,若是提前知晓了其功候深浅,都是有办法设法回避抵挡,甚或以妙法克制,是以修道人如不遇上生死之战,向来并不愿轻易并暴露自家底细。
故而,若是真正斗起来的话,恐怕胜负还犹可未知。
待方觉缘所化青光消失在视线之中,陈守稷望昆吾山上望了一眼,向解执事微微点头,这才驾起遁光,往北遁去。
离忘山外
湖面静谧无波,澄澈如洗,宛如一面平镜,此时忽然飘来一只宝光湛湛的小舟,两名年轻道人正立身于舟上,其舷漆作金色,悬挂锦帆华旌,前后两段又有分别两只三尺大小的玉貔貅镇压首尾。
执事道童一指着前方,道:“师兄,那里就是离忘山所在了。”
高若望顺着手指之处,举目眺望,但见前方白气如练,直冲穹宇,天疏地阔,云霄万古,一座雄伟仙山压在视线尽头之上,上方云雾环绕,似若通天,端得是一副浩然画卷。
这时上空传来一声长啸,仰首一瞧,一只十余丈大的飞鸟自头顶乘空而过,随声遁去远天。
高若望顿觉心神为之一舒,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果是一处好地方。”
自昆吾山离开后,因为执事道童与他都未曾开脉,无法腾云驾雾,借空飞遁,只能以觅仙阁中宝舟赶路。
此舟内里刻有禁制,只消持牌符催动,便能御水而行,比之那腾云驾雾之法还有快上数分。
可即是如此,也仍是用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来至此地。
待二人驾舟又行有片刻,那执事道童忽然对他恭敬一礼,随后道:“师兄,此间已是到了。”
高若望微微一怔,往前望了一眼,却仍是只见得一座雄伟山影,难见其上景物,不禁疑惑问道:“这明明还未上岸,怎么会到了?莫非有何玄妙不成?”
执事道童笑道:“师兄有所不知,山门之中的洞府不拘是何等次,其上皆有不少杂役弟子打理,并设有禁制,外人若是无有禁制玉牌再手,哪怕是化丹真人在此,任其飞遁多远都是到不了的。”
高若望不禁露出一分恍然之色来,道:“原来如此,不曾想到居然还有这等玄妙在内。”
语毕,他伸手探入袖中,自里间拿出解执事交给他的禁制玉牌来,随后微微驱使,一道莹白光华自其上浮现。
同一时刻,面前景象也是恰如水中倒影遭微风吹皱,纷纷破碎。
高若望只觉舟身倏忽一定,不再随水浪左右摇摆,前方白蒙蒙的气雾徐徐散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执事道童见此一幕,开口言道:“禁制已开,师兄沿着这道阵门进去便是了。”
高若望试着抬脚往前落去,踏渡在水面之上,果是行如平地,当即便转过身来,拱手道:“谢过师弟了。”
执事道童稽首一礼,道:“师兄客气,师弟我还需回院中当值,便不叨扰师兄了。”
说罢,便重新驾御脚下宝舟,沿着来时的路飘去。
高若望待其身影逐渐隐于气雾之中后,方才收回目光,再度往阵门里走去。
这回他行有片刻,便忽感一股充盈灵机涌来,稍作吐纳,便觉清澈灵机漫漫而来,浸润经络肺腑,一时无比舒畅。
再抬眸一望,先前于舟中所见的那座雄伟仙山已是近在眼前,其上有参天古木,清泉流瀑,青青松柏之间,隐见宫观飞檐,老藤横涧,虬枝攀壁,时不时有灵猿攀渡,鹤鸟徘徊,隐隐有啸啼清淚之声传来。
高若望顺着面前的一条青阶石道往上缓缓行去,沿路走走停停,不断打量着山中景物。
离忘山即便在一众玄庐精舍中,灵机也当属上流,山中不仅景色润人心脾,所居生灵久经灵机滋养,更是灵动生巧,机灵无比。
待高若望行至山顶,已是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回神往前看去,只见面前正立有一座巍峨道宫,一名青衣老道立于殿门前,左右来回踱步,此刻见得他后,连忙上前一礼,恭敬道:“傅守正见过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