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与圣母院路的十字交汇口,有一家星火书店,挨着星火书店,最近又新开了一家星火咖啡馆,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它俩是同胞兄妹。
此刻,书店内,年轻的店员周远将一本《故事新编》递给对面的年轻女孩。
“小姐,旁边的星火咖啡馆和书店是一起的,咖啡馆新开业,有优惠活动。拿着在本店购买的书籍,可以在咖啡馆享受八折优惠,尽外买三本书则直接送一杯咖啡。”
周远脸颊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嘴里又一次说出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好的,谢谢。”年轻的女孩双手接过书,杏唇微启,脆生生地说了一句,随即略有些好奇地朝与书店内部连通的咖啡馆走去。
书店和咖啡馆一起开,她还是第一次见,一边看书一边喝咖啡,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又卖了一本。”柜台不远处,陈世襄和顾瑾站在一起,安静地看着这边,女孩走后,陈世襄轻轻说了一句。
“三味书屋最近卖得最好的书,也是鲁迅先生的书。”顾瑾轻声说道。
距离鲁迅先生去世,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先生逝世带来的影响,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相反,来书店购买先生书籍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面对此种情形,两人也只能是含着莫名的情绪,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就跟你之前说的差不多,咖啡馆开始营业后,和书店形成了连锁效应。会来书店的人,和会喝咖啡的人,很大一部分是重叠的。
“自从咖啡馆营业,这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甚至三味书屋的一些老顾客,都在建议我学一学星火书店,也弄一间咖啡馆。我最近有在考虑要不要这样做。如果要开的话,我打算起名叫百草咖啡园,你觉得怎么样?
“对了,下午左右也无事,我们要不把薛翻译和周老板要邀请出来打麻将吧。”说到这,顾瑾压低了声音,嘴巴凑到陈世襄耳边道。
“我们之前投资星火书店,可是为了拉近和薛良英的关系。现在书店开起来了,我们和周老板倒是很熟了,但和薛良英还是不远不近的。”
真是一个不忘初心的好孩子……陈世襄摇头道:“我不会打麻将。”
“会不会打麻将又不重要,重要的是拉近关系!”顾瑾觉得陈世襄弄反了主次关系,给他纠正道。
其实薛良英跟组织的关系已经很近了……陈世襄很想说,但却不能说。
于是,整个下午,陈世襄被迫开始学麻将,四個人凑了一桌,陈世襄本来灵活的双手,敏锐的双眼,在牌桌上都没了用,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他牌面还没理清,他们已经开始出牌,已经开始碰,开始杠,开始自摸,已经开始收钱。
这日晚间,陈世襄回到家,发现包力正坐在大厅,手里捧着一张报纸。
怪了,包力一向只对小说感兴趣,今天怎么还看起报纸来了。
“在看什么?”陈世襄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救亡情报》吗?”包力抬头看了眼陈世襄,没头没脑地问道。
《救亡情报》……陈世襄看了一眼包力手中的报纸,那赫然正是一份《救亡情报》。
《救亡情报》陈世襄当然知道,当初他刚到这个世界,忙着跟老方接头的事情,当时两人用来接头的信物是一份《密勒氏报》。
陈世襄还记得,当初他曾在那份用来充当信物的《密勒氏报》上看到过一条新闻,是关于“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的成立事宜的,上面刊登了一张救国会联合倡导人的合照。
而包力此刻说的《救亡情报》,正是救国会办的机关报,专门用来宣传救国会的一些思想主张、政治诉求等。
救国会的主张一直都很鲜明:
第一,停止一切内战,建立全国统一的抗敌政权,团结一致共同抗敌。
第二,要求国党放弃一党专政,实行民主政治,开放民众运动,召开各党派联合会议,建立统一的救国政权。
第三,废除苛捐杂税,提高海关进口税,抵制日货,保护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在农村实行“耕者有其田”。
第四,改变妥协外交,联合世界反日和反战力量,共同对付日本帝国主义。
以陈世襄的后世灵魂来看,救国会的这些主张一点问题没有,全都是正确的。
但是,这些要求在目前掌权的国党眼中,恐怕就显得“蛮横的有些过分”了。
以至于救国会成立以来,其组织内的很多骨干成员,其实都生活在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的暗中监视之下。
“知道啊,怎么了?”陈世襄问,事实上,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每一期都在顾瑾那里悄悄地看上一看。
《救亡情报》除了宣传救国会的政治主张,还会报道一些日本人在东北和华北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恶行。
上辈子,陈世襄不喜欢日本人,更多的是因为刻板的“小鬼子”印象。
他知道两个国家,两个民族之间存在血海深仇,但说到日本人具体对中国做了些什么,除了那人尽皆知的震惊中外的大事外,他就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但如今,通过《救亡情报》,陈世襄了解了很多的事,那些事很大,很残忍,但在日军犯下的累累恶行中,却又算不得什么,以至于陈世襄以前对其根本没有了解。
陈世襄所了解到的,是南京大屠杀,是七三一部队,是杀人比赛,是慰安妇,是刺刀剖开孕妇的肚子,是石磨碾死哭泣的婴儿……
包力眉头皱得很紧,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沉声道:
“今天上面突然要求我们调查这份《救亡情报》背后的救国会。”
陈世襄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包力说起下文,只好问道:“然后呢?”
“你看看这报纸,这报纸办得很好,是我们中国人应该办的报纸,但那些法国佬却要求我们调查办这份报纸的人。”
包力很是不忿,以至于连意思都表达的不是很清楚,但陈世襄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接过报纸看了看,这份报纸他前两天在顾瑾那里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