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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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好了晚饭,我看看时辰还早着,左右无事,抄会儿经吧。
还是上次了尘师父给我的清静经,研墨蘸笔,落纸,黑色的墨浸润雪白宣纸时会伴随着笔尖划擦的声音,簌簌簌簌,四周一片静寂,烛台上的微光偶尔随风晃动,我写着经文,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面波涛汹涌。
依着前两天夜里王爷的模样来说,估计传国玉玺应该已经到他手里了,或者就是真品,或者就是王爷认为是真品。因为吴三桂夜里说梦话的神态,太纠结了。那种反复挣扎,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野心的感觉,我太熟悉了。
王爷寻常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哪怕面对自己宠爱的姬妾,面对疼爱的晚辈,亦或者下属进献的奇珍异宝,从来都是淡淡的。(这也是为什么吴三桂从来都是跑到藏宝室一个人摸宝石的主要原因。)总觉得他并不会太在乎什么。可如今这几日,就仿佛魂魄都不全了似的。
那传国玉玺果然是个祸害。三国演义里面被这东西直接间接害死的人,可真不少,且哪一个不是英雄豪杰呢?
可我知道,吴三桂是没有那个福气当皇帝的,或者说他是没有那么命苦当皇帝。
为何这么说,因为我记得崇祯帝身边笼罩着的气氛有多么的压抑和撕裂,那个等级的沉重,从来都不是吴三桂能够承受的。既然如此,他没有做皇帝的命,若日后再要反清,难道让他推举他人坐皇帝?哪怕有合适的人选,吴三桂却又没有那样的肚量,综合计算下来,若他造反,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而那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据说最近和王爷多有书信往来,也不知这三个难兄难弟,成天合计什么。那两位曾经在晚宴上我也是见过的,当时三个人正是刚刚封王,自然各个喜庆,晚宴上喝的酒气熏天。
吴三桂一时高兴,便叫我出来给他们两个人奉酒。
那尚可喜年岁比吴三桂略小,长得面白身弱,我也纳闷,这种人怎么带兵打仗啊。奉酒的时候,他还趁吴三桂没看见,轻轻捏了我的手。
当时我想,自己还是懂事点,这三个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对这件小事也就隐忍未说,那耿精忠比吴三桂大三岁,礼数倒是周全,并未有逾矩之行,但一双眼睛盯着我从上到下看了个全。我奉完酒告退。待晚上王爷回房时,他居然对我说,他让我去奉酒,就是要让另外两个人看看,像我这样的美人,只有他才配的上。虽然都是王爷,也是不一样的,那两个只是占了自己的光,这才顺道被封了王。
我当时觉得这男人们的傲慢心啊,真是无药可救。但反过来说,男人们若是不好面子,不傲慢,好像更不行,凡是能够建功立业的男子,有哪个不是我执深重,傲慢自恋的,都是如此吧。难道男人们只能依靠傲慢和我执去拼搏奋斗?难道不能依靠点别的什么,比如,民族大义,比如家国责任,比如胸怀天下苍生?
然后我就想了想吴三桂跟我经历过的事情,觉得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哎。此时抄着经文,又想起那段往事,真是各种想不明白。
对,就是这种一团乱麻想不明白的感觉,吴三桂的事情,三藩的事情,自己的经历,怎么想都找不到合理的思想通路,一团乱麻。我最后只是觉得,或许是自己不够聪明吧,又或者这个世间的事情,就是会有很多很多想不明白,也解决不了的。
写呀写,写着写着我有点累了,便停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