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返,途中的枯燥不可悉数,好在家乡的影子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每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都变得安心起来。
丁宝桢这一趟走下来整个人都变得结实了,在船上无事的时候,除了交流经世之学的学问,他还虚心的向乔致庸学习功夫,强身健体,如今已经不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一去一回大几個月,眼看着中秋节就快都到了,为了能够与家人在一起团聚,乔致庸一行加快了赶路,乡勇们令行禁止,自然毫无怨言。大车队的伙计们也想过个团圆节,也没二话,一行人像一群小蚂蚁一样,闷着头只顾在河南的境内快速蠕动着。
几个月的离家生涯,也让乔致庸也十分思念家乡,更思念亲人与那两位红颜知己。
近乡情怯本来只是说辞,可乔致庸没想到竟然还真应验了!
车队迤逦而行,过了风陵渡进入晋省境内,又一路疾行,七月廿九日这天已经行到了平阳府绛县境内,车队准备在此多休息一天再出发,当天晚上乔致庸请客在酒楼打包了饭菜酒肉,和乡勇与伙计们大喝了一顿。
八月初二,休整完毕的乔致庸等人刚要出发,就在绛县县城里看到了大量的逃难民众,竟然还遇到了一伙来自于祁县的行商。
见此情形,乔致庸心中惊疑不定,急忙拦下了一个人一问,好家伙,太平军竟然要来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躲着太平军行进,没想到临了临了的时候,还叫他们给遇上了。
乔致庸为保险起见,立马停住了队伍,派出了长栓带着几个可靠的乡勇再去四下里详细探查,而他自己则带着丁宝桢、孙茂才和刘黑七等人一路疾行,到了绛县的县衙。
从绛县知县潘名奎的口中,乔致庸等人很快终于得知了详细的信息。
原来,一直围困怀庆府的太平军在久攻五十多天而不能下后,竟然在七月廿八日掉头西进,冲破清军的封锁圈。
三天里跑了三百多里,趁着清军疏忽不备,从封门口、天坛山一线长驱直入,进逼晋豫交界的垣曲县。
山西布政使郭梦龄反应迟钝,守不住易守难攻的封门口,还叫垣曲知县晏宗望死守,可是又哪里守得住!太平军冒充灾民里应外合,就在今天早间便已然攻占了垣曲县城。
可怜这垣曲县据山临河,易守难攻,竟然也被轻易突破,垣曲县知县晏宗望和河东道张锡蕃均被杀死,眼下兵锋即将直指绛县。
而身为山西巡抚的最高行政长官哈芬,却已经临阵脱逃,跑到了潞安府藏了起来,任谁也是找不到,干脆当起了鸵鸟,急得郭梦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垣曲县距离绛县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此地已然十分凶险了。
乔致庸和丁宝桢得知消息后,相视一眼,都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一些心理波动,却都被彼此坚定的目光给掩盖住了。
孙茂才毕竟是文人,见不得刀兵,便建议道:“东家、丁大人,眼下情势危急,咱们奉着皇命在身,可不能再耽搁了,应当速速撤离还有希望!
要是拖得久了,一旦那些长毛来了,咱们这趟差事可就算是毁了,不仅皇上那没法交代,就是咱们借的银子恐怕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乔致庸没搭理他,望向丁宝桢:“丁兄,你有何高见!”
丁宝桢微微颔首道:“孙先生所说也不是没道理,茶车我们可以派人护送先行出发,可咱们两个不能走!”
乔致庸叫好道:“不错,丁兄果然知我懂我!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虽非守土之官,但亦岂有坐视国乱,弃民而逃的道理!要我说,咱们就跟长毛干了!”
刘黑七也拍案而起,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当初为什么追随乔致庸了,还不是为搏一个封妻荫子的机会!如今机会到来,身为男子汉哪有逃避的道理!
三人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热切,孙茂才看到劝不住,便主动请缨,带领茶车队伍继续北上,趁着兵锋未到的时候,给乔致庸减少点损失。
事情商议完毕,孙茂才即刻出发,带走了五十乡勇,持枪荷弹,离了绛县继续返家。
绛县知县潘名奎都看傻了,这几个傻小子,这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吗,多少年了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人了,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年领多少俸禄啊,你们三个玩什么命啊!
不过想想也是好事,自己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懂得如何防守,走是不能走的,长毛作乱以来,因为弃地不守而被问责杀头的官员可不在少数。就是这次的事,估计没有几个巡抚的顶戴也是摆不平的了。
所以潘知县宁愿殉国,也不肯逃走,正好让这三个傻小子帮忙分担一下压力。
潘名奎口头上表示了欢迎,又拿出了一幅舆图,供这三个傻小子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