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卡尔·安东尼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试图发动层层脂肪下的腹肌起身,没有成功,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宽厚的背脊甚至没有离开床铺。看起来他的身体并不像他的脑子一样热爱起床。于是安东尼又躺了回去。在脑子里盘算着前一日在顶巢的所见,黑色圣堂的牧师仰头望着淹没天空的火潮。“大雨即将落下。”
他想到牧师的骷髅面具。好啊,我也是见过死亡天使的人了。安东尼想道,懒洋洋翻了个身,把被子扯到下巴底下。这可是个大事,圣莫瑞甘巢都建起来一千年了,死亡天使一直都只是圣矛大教堂里的壁画和口耳相传的传说。安东尼记得以前的弥撒,当牧师在讲台上声嘶力竭时,台下教众们时常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死亡天使的真伪。一种无聊之举,当时的安东尼会这么想,死亡天使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这辈子是见不到——嘿,看看现在吧,我也是个见过死亡天使的人了,死亡天使!那些神皇意志的代言人,那些神皇的腰刀——管他是什么,总之,神皇是真的,神皇在看着他们。
他胡思乱想的瞎琢磨,并没有因昨天的所见忧心仲仲,事实上,他几乎有那么一点开心。是啊,是啊,忠于王座者在轨道上遭遇一场大败,是啊,这座城市危在旦夕。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再只需要不出一周,他就能坐上通往自由和幸存的列车,跑到星球的另一面逃出生天。留下这座城市独自去死。
很刺激,不是吗?他甚至有些开心,一种劫后余生者的喜悦,灾难将至,但不是他的灾难。他只需要装蒜——再装几天,然后就能踏上新的生活,怀抱美人......
他的手伸到身边的床单,床单是空的。
安东尼愣了很久,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莉亚·瑞雯不在,那个向他保证他们将一同登上列车的女孩儿不在。
有那么几秒钟,他想呼喊自己的随从,喊他们去卫生间——三楼和二楼的都要去,作为枢机主教,他的居所里有五六个浴室;去找找莉娅·瑞雯是不是正在淋浴,或者便秘,他才不在乎那女孩儿状况怎么样,关键是她人必须在这,没有骗他,没有偷偷跑掉,没有偷偷登上逃跑的列车。下一刻,安东尼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床边一片平坦,丝毫没有另一个人躺过和痕迹。
该死,她跑了,安东尼心想,该死,这个婊子,我早该发现的。他昨晚疲惫不堪,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床上躺下,竟然漏掉了那个婊子,该死,该死,该死——
“罗伯!”安东尼放声尖叫,“斯凯伊!”
没有反应,正当安东尼琢磨着他的仆人们是不是也跟着莉娅·瑞雯一起跑路了的时候,楼下的仆役宿舍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片刻后,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对男女仆役站在门口,他们是安东尼作为枢机主教的护卫和随从。罗伯是一位十字军,严格地说,不算真正的十字军,安东尼以前有一个真正的十字军护卫,但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当那个十字军在暴动中战死后,罗伯继承了他的装备——一个无奈之举,自从大裂隙展开后,这颗星球就再也接收不到来自忠嗣学院的新人了。而斯凯伊曾经是流刑世界塔尔诺的执法官,在十年前,那颗流刑世界被戈兰达瑞斯之旁日渐膨胀的亚空间浪潮淹没后逃离至圣莫瑞甘。
这对男女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看着他,安东尼注意到假十字军正在手忙脚乱的系着自己的裤腰带,斯凯伊则裹在不合适的宽大浴袍之中,看见安东尼的目光,她将浴袍裹得紧了点。
好吧,我知道为什么这俩人来的那么慢了。
“很好,很好......”安东尼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人看见莉娅·瑞雯了吗?”
面前的男女面面相觑。
“她出去了。”假十字军罗伯说,“在三小时前,她的手上有您的纯洁印章。”
安东尼扭头看了看自己丢在床脚下的主教大衣,活见鬼。
“出去。”他嗓子发干。
斯凯伊转身想走,但是被假十字军罗伯拽住了浴袍,“我们该去哪?”
“出去,去圣矛大教堂!”安东尼尖叫道,“她要跑了!莉娅·瑞雯,她要跑了!快去追!”
事后,安东尼会意识到,当时他的尖叫透过门扉和天花板,惊醒了这座豪宅之中每一个仆役和侍从。而在日后的一个月中,他还将无数次发出让这个早上黯然失色的尖叫。每一个人都动了起来,他从未想过枢机主教的官邸还能有如此的办事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