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湘琴在厨房听见佣人说今天赶场,她来了兴趣,跑上吊脚楼后,再跑进父亲的书房,央求父亲允许她和雪春去赶场。杨炳江坐在书桌边,侧过身,见到湘琴穿着便服,为赶场已准备好了,他放下手里的笔道:
“你婆婆会反对的,有些地方应该顺从她老人家。有时,她高兴了也会顺从你的。你又来为难爹了。”
湘琴听着父亲的话,站在书架边翻动着手里的书不做声,杨炳江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呀你,在我们父女俩中间,爹只有顺从你,别想不通,爹答应你,买得东西早些回来,不要贪玩。”
湘琴高兴地谢过父亲后,跑出了房间。姚二娘走来书房,知道丈夫答应了湘琴去赶场后说:
“炳江,你不应该宠溺湘琴,那些太太们对湘琴存有异议,婆婆说的不冤枉你,是你娇惯了湘琴。”杨炳江双手抱在脑后,望着窗外说:
“我这个女儿,锁得住她吗?让她走动走动,知晓些外界事情,或多或少也能调节她单纯的心情。已是大姑娘了,还是儿时有的娇气,甚至对自己婚事,也没有什么想象意识。你看她,离开田家坳这段时间了,在我们面前从没有提到过田志清,这不让人暗自替她忧虑?田家那方人,可是把这门亲事惦记在心里头的。”
“是的,真是你这样说的。”姚二娘也面带忧愁地说着,在书房里和丈夫说了几句,转身去忙她的。
湘琴站在坪场上欢喜地唤道:“雪春,收拾完了吗?我们去赶场。”吊脚楼上雪春伸出头来在应她。
祖母听到她的叫唤,人已站在了门槛内,湘琴看见祖母变起脸,严肃地看着她,顿时消失了刚才的欢喜。
雪春手提篮子走下楼,见她站在那儿,转头看到了祖母,她也不敢做声了。
“婆婆,我爹让我去赶场,你想我给你买些什么带回来?”湘琴伸手拿过雪春手里的篮子说。把篮子举过头顶,再倒过来,故意往篮子里瞧着。
“你爹,你爹,都是你爹娇宠惯了,才无法无天。你姐在外面闯,你在家里,在我眼前,当面也不把我这老骨头当回事,不知道你爹那个湘潭大学的才子是怎么想的!”
杨炳江走出书房,站在了母亲的面前,温和地说:
“娘,让湘琴去这回,天天将她锁在家里太枯燥了。那些留下来的许多观念,到了今天都要有些改变。娘,你那个时代要求女子缠足,现在女子不缠足了。在长沙还设有女子学校,女子在那里可以得到高等教育和深造。所以,湘蓉才去长沙读书,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学生竟敢与政府作对,上街示威游行。”
“什么?那不是造反吗?”祖母听后,睁大了凹陷的眼睛说。
“是的”杨炳江背起双手,目光朝向了远方。
“要变天了!要变天了!不得了了!”祖母惊异地唠叨着,转过身去,杨炳江仍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湘琴轻声唤道:“爹。”
“去吧,去吧。”杨炳江开口说道,望着女儿走出了院门,他深深地叹息着,唤来张伯,让他在湘琴雪春后面跟着,有个照应。
湘琴走在堤坝上,仍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雪春在后面问道:“那些读书的女子为什么要造反?”
“我也不知道,我想,她们那样勇敢,真是给我们女子出尽了风头,那是件多么有趣的事,让我羡慕极了。”
“你要是那学府里的学生,你也会参加造反队伍?”
“肯定的。”
“你不怕官府抓起来?”
“哪有什么怕的?”突然湘琴想到了什么,脱口说出:“我姐”在此同时,雪春也说出:“湘蓉姐?”
“我姐不会吧……。”湘琴对湘蓉担心起来,雪春也在对自己说:湘蓉姐不会的。其中的内容她们不敢再往下说。
走上街,湘琴没有直接去场上,走去了后街。雪春乐了,知道湘琴是去邀姐姐碧春的。湘琴告诉她,往后街走,遇到碧春邀她去赶场。
走到张家大院外,她俩扫视遍张家院内,没见到碧春,丫鬟翠珍也没见到,她俩便直接去了场上。
湘琴雪春穿着普通便装,她俩的身材和脸蛋,吸引着赶场人的目光,雪春挨湘琴走着不敢乱看。
出了后街,雪春瞧着街上,往来赶场的人。她想到了丫窝山的三婶一家人:怎么不见他们?也没瞧见丫窝山寨的人来赶场。
雪春正想得心焦,听见有人在唤她。见到姐姐和姐夫,从对面柜台前走向她俩。湘琴与他俩招呼后,对碧春说:
“我和雪春从后街来的,想邀你来赶场,想不到我们还是见到了。”
张宏源说:“常古城就这么大,转来转去,遇到的还是左邻右舍,说不定等下会遇到王绍潇王少爷的。”他们说说笑笑走进了人群里。
杨湘琴和李碧春说着话,见到张宏源走上前,人已进了裁缝店内。他再从店里走出,朝他们这里挥了挥手。碧春、湘琴和翠珍进了店,雪春站在店旁边。现在她最想见到丫窝山寨的人,想见到吕德虎、三婶和德彪。在心里盼望着:他们知道我在常古城,难道不想来这里赶场?来看看我,也让我看看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雪春想到了三婶一家人是否安全,在她心里有了担心。
“雪春!”湘琴站在店内唤道,她弄不懂雪春怎么不进裁缝店?雪春应着,她看了看湘琴,还是没有进店。
在店内,碧春准备做件旗袍,她对湘琴说,让湘琴也做件。湘琴来了兴趣,问彭裁缝需要的布料尺寸。张宏源是来裁缝店取衣的,从彭裁缝手里,接过做好的白色绸缎夏装,张宏源笑着道了谢,走出店。
这回彭裁缝丢下手里活,特意送他们出店,在心里念着:雪春、雪春,雪春怎么不进店?这是第二回了。
他走出店来瞧她,想着是自己和王少爷在茶坡上,从茶园坎下,牵上来的那个姑娘。上回她不进店,这回赶场来也不进店,这是为什么呢?她对走在场上中的他们看去。只见雪春的目光再边走边望,像在找个人似的,他明白了,想到:雪春准是想在场上见到她想见的人。他知道后,进了店。
杨湘琴、李碧春挨着走在一起,碧春说:“来场上,我只想来布摊上看布,宏源他每年要我换套新装。所以他喜欢带我来赶场,让我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做衣服,他只看得起彭裁缝。”碧春说着,满是幸福地望着坐在前面的丈夫。她朝湘琴笑来,问道:“听说你田家坳有婚事了。打算几时订婚?田家的少爷,叫什么,田二少爷。”
“田志清,”湘琴告诉她道。碧春叨念道:“田志清,田二少爷,田志清。”
“哎呀,你怎么要念着他?”
“我担心下回见了你,还会问起田家坳的叫什么名字?多念几遍好记住。”她的话,令湘琴笑个不停,说:
“我见你说到张少爷,也笑得很甜。喜欢了上了他,心里是不是很甜?”碧春双手握在胸前,点着头说:
“被人喜欢了,确实心里好满足。只是,只是,我不敢那么放肆,因为,因为……,”
“因为,你身边还没有一男半女,是吗?”湘琴站住了,看着碧春说。
“是的,我的安慰全在宏源那里。他说,等着吧,你这么善良,老天会让你有儿有女的。”
“说得好,张少爷说得真好。所以,你莫愁眉寡言的,莫在张少爷的心里头於积你的愁苦。这会让他的日子不开朗。”
“二小姐,你好会开导人。”
“我娘,有时会劝我家的家佣,他们有愁苦,我娘知道了,会安慰他们。”碧春点着头,领会了湘琴的意思。
她俩站在那儿说话,张宏源在布摊前唤起她们,雪春看着赶场的人,湘琴边唤边扯起她,同去了布摊前。那些看布的,见到湘琴雪春他们,目光集中来了他们这里,有人啧啧道:
“从哪里来的这几个人儿,让我的眼睛都亮了。”有人在说:
这几个姑娘是谁家的,长得这么标致。”
周围人的议论,他们没有理会,看着布摊上挂着的布的颜色和花纹,摸着布料的质感。围着他们的人没有走散,摊主也无意赶开他们。在热情地介绍布料的质量和花纹。
李雪春被这场面吓着了。扯了扯湘琴,湘琴旁若无人地展开挂着的布料欣赏着。摊主说:
“几位姑娘多看看,选好了穿在身上才满意。”布摊老板还是那么热情,显然,他乐意湘琴他们站在自家的布摊前。湘琴搭上话道:
“老板,你挺和气的。”
布老板整理着布摊上的布,他;已是不惑之年的人,长脸,中等个子,是那种实干之人。他说:
“做生意求‘和气’二字。这两年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你们居住在这大深山里不知道,现在外面战火不断,到处都见流浪逃难的人。走到哪里都胆颤心惊的。其实,你们这里也不太平,听到‘土匪’二字,整个人魂已丢了一半。”
布老板搭着话,手里在给湘琴扯出一段花布。此时,张宏源和碧春翠珍去了前面的布摊。雪春无心去瞧那些布料,见布老板说起了外面,她担心起了三婶一家,心想:他们过得怎么样了?他们也安全吗?丫窝山寨做不成生意了,要去二十里路外的河蓬场上,路上会遇到土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