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看着眼前一身绿衫的明媚小女孩，脸上带着一丝委屈与倔强，心里不禁有些心软，嘴里却淡淡道，“公主，你年纪尚小，不知学武艺是非常辛苦的。我是答应了你的父亲，但若你不想学，现在停止还来得及，今日开始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赵白薇却被挑起了性子，不由地道，“师父，我才不怕苦，我跟你学，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冷冰冰?能不能对我多多笑，我不怕苦，只是有点怕你冷冰冰的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走着，顺势就要坐到刚刚白衣少年坐过的竹椅上，那白衣少年这时正色道，“不准坐。”

赵白薇撇撇嘴，很顺从地没坐下去，笑嘻嘻道，“师父，我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白衣少年神色有些缓和，递给赵白薇一把刀，其形如新月，郑重道，“这刀，公主以后就佩戴着，用来防身。”

赵白薇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还不停比划着，又说，“师父，你以后就唤我薇儿吧，像我爹爹那样。”

白衣少年看着她没有章法的乱舞刀，有些不耐，冷冷道，“刀先收起来，你得从最基本的学起。”她把刀收回刀鞘，却突然跪拜在地，娇嫩的童音，小脸带着倔强，一字一句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顿了顿，又浅笑道，“多谢师父的礼物，薇儿很喜欢，只是薇儿没准备礼物啊。”想到这，小眉头还皱在一起了……

白衣少年不防她突然跪在地上，犹豫片刻，弯着身子去扶她起来，不料小公主在他低头的那一刹那，在他脸上吧唧一吻，得逞之后还不忘说道，“师父，这一吻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公主年纪尚小，性情天真散漫，又从小娇宠，比别的小女孩多了几分顽皮，这突然袭击的一吻，于她来说，是日常行为，她可是经常这样对她的爹爹，可是于林莫来说，却是生平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这么直接地吻他。

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吻湿哒哒，黏糊糊，却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好像坠落地花瓣，还有一丝丝馨香，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抽回扶她的手，脸上有一丝怒容，喝道，“胡闹。”

赵白薇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也忘记要站起来，跪在地上就大声哭起来，哭声震天，白衣少年未料到是这个场面，从未遇到怎么处理哭闹的小孩子，只是他素来万事淡漠，此刻竟也未见慌乱，由着赵白薇啼哭不止。

赵白薇虚张声势地哭了半响，却没有得到白衣少年的回应，便止了哭声，红着眼睛瞅着他，看他默然地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心里凉了半截，遂站起来，又走到他跟前继续哭，一边还哽咽着，“师父——”

白衣少年冷冷道，“不准哭。”

赵白薇一听他说话，哭得更大声了，以为白衣少年会像爹爹那样来哄她，没想到白衣少年突然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一边说，“再哭，我就走了。”

赵白薇一看他要走，立马不哭了，赶紧站起来去拉他，一边甚是委屈地抽搐着双肩，这回她是真的伤心了，忍着眼泪道，“师父，我不哭了……”

白衣少年不依不挠，“以后都不准哭了。”

赵白薇一边点头，一边伤心地道，“我知道了。”

只是，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赵白薇还是依然故我，经常会在林莫面前落泪……

白衣少年见她甚是可怜地站在那，一双泪眼倔强地忍住哭泣，期盼地瞅着他，十足一个要糖果的小女孩，根本未7曾想到她正在脑子里打着坏主意，她在内心控诉这个刚认的师父，假的，爹爹骗人，师父根本不像爹爹，一点都不像。她偷偷瞥他，暗暗下决心，下一次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捉弄这个师父，谁让他对她如此，如此冷淡。

他是第一次当师父，也并不知如何去当师父，他一向性子冷淡，这回用尽了他所有耐心，他按捺住想拂袖而去的冲动，，耐心道，“薇儿，我今天先教你一套舞蹈，很简单的几个动作，你以后每天都要练习4个时辰，待你动作娴熟，我再教你与之配套的剑法。”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册书籍，“这是我林家家传的吐息之法，每日勤加练习，内功会与日俱增。”

赵白薇想起其他事情，问道，“师父，你还有别的徒弟吗？”白衣少年摇摇头，“没有了，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赵白薇眉开眼笑了，“师父，不要再收徒弟了，我就是你唯一的弟子。”

白衣少年不再多言，开始一板一眼地教赵白薇……

就这样，林莫在幽国王宫一住就是大半年，当然，他是住在桃花林的小木屋里。赵白薇日日晨起去桃花林，日落时分，再回自己的寝宫，对外宣称是请了一位教习师父，传授公主一些防身武艺。

拜师的第二天，赵白薇就迟到了，桃花林里，林莫的脸更冷了。赵白薇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懒洋洋的声音，师父，早上好。

林莫点点头，看着她一身的懒骨头，冷冷道，以后再迟到，罚站半小时。说完，也不管她的抗议，朝她丢来一片写满字的帛，赵白薇一看就头晕，满满地书写了诸多规矩，从一一直列到了二十条，第一条，便是不准迟到，迟到罚站半小时。

赵白薇翻一下白眼，鬼灵精怪道，“师父，这个，这个你什么时候写的啊。”林莫不答，只说，今天你必须背熟这门规。

这二十条门规，是林莫昨夜想出来的，也未参考其他门派，就是按照他平日的喜好和平日的习惯制定的。

当然，他是不会说这门规是如此的仓促想出来的，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林家传下来的规矩。

不过，赵白薇可不管这么多，她首先要考虑的难事，就是罚站半小时。只见她苦着一张脸，一边罚站，一边一目十行地背门规。

站姿歪歪斜斜，林莫不忍直视，已经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时间的沙漏一点点漏下去，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赵白薇踩着点欢呼，“师父，我背好了。”嗓门洪亮，让林莫有些不适应，他冷冷道，“背好了吗，第二条就是不准喧哗。”赵白薇吐吐舌头，压低声音，一边腻到林莫身边，撒娇道，“师父，这次不算。”

林莫不着痕迹地躲开，他不喜欢与别人的身体有亲密接触，又道，“现在开始练习吐纳，你跟着我一起做。”

赵白薇很聪慧，任何东西只要他教一遍，她就学得有模有样，只是她的学习态度不够端正，学习中，一下嚷嚷着要喝水，一下嚷嚷着要去小便，然后又是假装头晕身体不适，把林莫的耐心逼到了极致，几度怀疑他承诺幽王当她师父的事情，是他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决定。

林莫站在桃树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然后下一刻，他又看到那个精灵般的公主，一步三摇地走到他面前，娇声娇气道，“师父，我渴了，我可以去喝水吗？”

林莫觉得自己的筋脉在突突地乱跳，仿佛走火入魔的前兆，他咬牙切齿道，“你刚才不是才喝了水吗？”

赵白薇的眼眶顿时湿了，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师父，我要喝水，我渴了。”林莫嘴角挤出一句话，声音比平时不禁大了几分贝，“不准去，这段没学会不准喝水。”

果然，赵白薇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滔滔不绝，淹没了整个桃花林，她就那样眼泪婆娑，双肩抽噎地看着他。

林莫不看她，逃也似地跑到竹屋里，眼不见为净。

赵白薇看这招不行，只好一边哭着一边继续练习。

一会儿就把眼泪收住了，一会儿又跑到竹屋，继续骚扰林莫，“师父，我真的渴了，我想喝水。”

林莫心里默数三声，才止住了自己想把捉过来打一顿的念头，他淡淡道，“你去吧。”

这一天，林莫败下阵来，被这个磨人精磨得性子更有耐心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能够挑动他的情绪了，她成功了。

这一天，赵白薇的收获满满，原来师父一点都不冷淡，几乎对她有求必应。虽然学习是枯燥的，但是看着师父的样子，莫名是一种享受。她的小手段都奏效了，就是喝了太多次水。。。

这一天晚上，林莫踩着夜色去会了一位也在幽国的友人，期间期期艾艾地求教了怎么对付熊孩子。这一件事，让那位友人一直笑话林莫好多年。

第三日，林莫顶着黑眼圈在桃花林等赵白薇，她又迟到了，他直觉得眼皮子一跳，她倒是很乖觉，不等林莫开口，就自觉罚站半小时。

林莫也不多说，等她罚站完，才道，“学习之前，先去喝水上厕所，学习过程中不得有其他要求，每一个时辰休息一下，学习得好，休息的时间，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若是学习时间不好好学，那休息的时间就打扫卫生。”

赵白薇听进去了，欢喜道，“讲故事，师父你要讲故事啊，我最爱听故事了。”

林莫等她说完，又淡淡道，“若这一天表现过关，为师可以带你出王宫去逛逛。”

赵白薇的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道，“真的吗。”要知道，她一般要磨爹爹很久才能有一次出宫的机会，而且在宫外也不是特别自由的。如果是师父带她出宫，只有她们两个人，那一定特别好玩。

想到此处，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迭声道，“我一定能做到，一定。”

林莫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她拉着他的衣角，撒娇道，“师父，我们拉勾。”说着，生怕林莫反悔，拉着他的手立马拉勾。

少女的手温暖柔软，少女的笑明媚如春，林莫的万年冰块脸，似乎裂了一道缝，他的眼角弯了一点，又立马消失。。。

这一天，林莫大获全胜，赵白薇按照他的指示过完了一天。只是，这一天，是林莫有生以来，讲话最多的一天。

特别是讲故事这个奖励，让林莫头疼，他想起友人临别时候的笑，有一种被坑的感觉。而且他的故事库并不大，他有一种很快要枯竭的感觉。他暗暗琢磨着，要换一种奖励才行。

赵白薇这一天别提多高兴了，师父的故事真好听，师父的声音真迷人，师父……总之，师父的一切都变得特别好。虽然这一天因为她迟到了，没有获得出宫的奖励，但是以后日子还长着嘛。

第四日，她没有迟到，因为她想这一天能和师父出宫去逛逛。

林莫暂且长舒了一口气，完成今天的功课之后，便悄悄领着赵白薇出了宫，并把赵白薇乔装打扮成一个小书童，让她新奇不已。

林莫带她去了王宫东边的小吃一条街，整条街都是各种美食，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让赵白薇大开眼界。她在王宫里什么没有见过，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可是市井里这些小吃，却满溢着红尘的味道，是王宫所不能比。

她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像一只刚出笼的金丝雀，这也要尝，那也吃，一路上唧唧喳喳，也连带着林莫不得消停，因为她不仅管好了自己的嘴，还要管林莫的嘴，不停地往林莫嘴里塞吃的，林莫想摆出师父的架子，阻止她不停地骚扰，可惜不管用，不到一会儿，林莫就已经尝了不少点心，让他苦不堪言。

他又一次怀疑自己，来这条美食街是又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他很快调整战略，还没逛完，就赶紧勒令赵白薇回宫，恩威并施，才把恋恋不舍的赵白薇带回宫。

不过总体而言，今天这一天，两人还算和谐地度过了这一天，特别是赵白薇，美得啊，做梦都笑起来。

林莫以为以后得日子都会这么和谐地度过，他真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赵白薇的奇异性，他更不知道七八岁小孩的不可捉摸。

第五日，赵白薇又迟到了，林莫简直不敢去相信，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一脸的不以为意，听着她娇俏的声音解释，师父，我昨晚太高兴了，一晚没怎么睡好，所以早上没起得来。

林莫冷淡地点点头，赵白薇乖乖地罚站了半小时，一开始还是很认真地跟着林莫学习，到了中午，就开始不安分了，又有点故态复萌，林莫有点傻眼了，心里简直不敢相信。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艺的那段日子，自己是多么认真，多么废寝忘食，多么。。。。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定性，如此地。。。

林莫认命地躲进木屋，看到赵白薇又一次跑过来磨蹭，又一次找着拙劣的借口，他心口又挣扎了一下，挣扎地问道，你这样的话，不仅没有奖励，还会有惩罚的。

赵白薇一脸好奇地问，师父，什么惩罚，说来听听。

林莫握紧拳头，心口憋闷得紧，喘不上气来，他终是恨铁不成钢地吼道，“荒唐。”说完，终于拂袖而去。。。

赵白薇看着远遁地林莫，心里有点空落落，自言自语道，唉，师父真的生气了，明天要好好哄哄师父。

然后，她倒是按耐住性子，把林莫今天教得好好学会了，又乖巧地把竹屋收拾干净，就跑到宫里的小厨房，特意跟着人学了一道幽国的特色小点心，准备明日去孝敬林莫。

林莫去了哪里？他去了幽国的大街小巷，看着尘世间的烟火气，他心里的郁结才漫漫消散。这个徒弟差点让他的旧疾爆发，当她的师父原来是这么惨的一件事吗？突然，他看到有一户人家，一位父亲，正在打自己孩子的屁股，一边打一边吼，“兔崽子，下回还敢不敢？”那小孩一边哭一边讨饶，“爹爹，我不敢了，不敢了。”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林寞福至心灵，试想了一下自己如果这样对赵白薇，她会不会变成乖巧老实呢，会不会变得听他的话呢？他赶紧摇摇头，他无法这样做，今日这么一吼，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无奈地叹口气。

第六日，赵白薇早早地携了点心到了桃花林，林莫斜着眼睛看着她，她如一股牛皮糖粘在他身侧，谄媚道，师父，你尝尝，这是我们幽国最好吃的点心。林莫无动于衷，鼻子里哼你一声，赵白薇一点都感觉不到危机，一边拿着点心喂到林莫嘴边，一边像一只讨赏的杂耍猴子，笑靥如花，师父，这是我昨晚亲手做的，你赶紧尝尝。

点心已经到了嘴边，林莫不情愿地用嘴巴接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酸，和清爽的香气，果然不凡。

赵白薇仔细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还不停地问，好吃吗。林莫点点头，赵白薇便笑得更开心了，还大言不惭地道，看来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又讨好地对林莫说，“我改日再做其他好吃的给师父你老人家。”

林莫听到这个老人家，差点噎到，赵白薇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林莫的气其实早就消了，他昨晚思考了一晚上，如何为人师表，可惜这个命题，太艰深，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什么。原来当师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比习武难多了。莫名地，如何教好赵白薇，挑起了他的好胜心，他从小到大，对任何事都没有认输这个念头的。

第七日，林莫已经有一颗平常心，他用心去看，用心去教，尽力去发现赵白薇的优点，因势利导，因材施教，对她的吊儿郎当，尽量心平气和地无视，他把这一切当作对他自己的修行。

对赵白薇来说，比起跟着林莫学艺，对林莫这个人，她的兴趣更加浓厚，她一边吊儿郎当地学习，一边兢兢业业地研究林莫的一颦一笑，还要在学艺之后，学习厨艺，在每次惹林莫生气之后，再做好吃地哄林莫开心，这一切让赵白薇乐此不疲。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两人相处越来越融洽，那份默契，外人无法介入。庆幸的是，赵白薇虽然惫懒，在林莫的用心之下，真学了不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