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吴学究三人的对话,胡言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心道:这大宋江山,都丢了半壁给恶狼似的金人,只是依仗着长江天险保住了南边;这还只将将百年时间,偏安的南宋上上下下就都忘记了耻辱,一心沉醉于争权夺利,踩踏同僚,欺负弱小。
而寻常百姓,大多对自家以外的事莫不是淡漠似水,只想着自家是不是能沾些好处,对这大厦是否会倒塌,全不放在心上。
他心有悲哀,心想:你等哪知数千里外,还有着比金人更加凶狠,更有野心的蒙古人;他们正励兵秣马,会用十一年的时间就灭掉大金,然后突破长江天险,将大家伙都变成贱民。
沉着脸到了斋堂,胡言也不理会吴学究几人挑衅的目光,更不在意一众县学先生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打了饭菜,便若无其事的走到一张有空位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桌上原本坐着的那三人见他径直就坐下,都目瞪口呆;互望了一眼,便端起自家的饭菜,起身挤到另外的几桌去了。
胡言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几口将饭菜扒完,又昂着头步出斋堂。
只是出了斋堂,背后奚落的话,就如风一样灌进了耳朵里。
“这厮的脸皮真厚,明明瞧见我等不待见他,却硬要挤到我等一桌来!”
“他是仗着有县令为他撑腰呢。没见他出去时,头昂的有多高么。”
“他前些时在县衙门前可威风的很,在近千双眼睛下硬是斗败了裘大才子,还获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识;本以为他以后在县学可以挺起腰来了,却没想到这授衣假才过,就被打发去了藏书阁了。”
“那天他对的几个对子确实精妙,只是老夫以为,以他的本事作不出那样的对子来,怕是从哪里听说了,记下来后当天便用上了。”
“这倒确有可能。想想这厮的才学,字都认不全,哪有本事对对子!”
“似他这等不学无术之人,藏书阁倒也不委屈他!”
“只是他如今得县令赏识,怕是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哼,那是妄想。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在县学还是史主簿说了算,他就是巴上了县令又如何!”
胡言听了会心地一笑,暗道:你们也没猜错,我确实作不出这么高明的对子来;可哥命好,上一世学过的东西,重生后居然都记得,只要开动脑筋,知识点甩你们都过了九百年。
不再理会那些又臭又酸的老秀才,胡言一头扎进藏书阁,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藏书阁上下两层,有书卷近万册,包含经史、天文地理、兵法及杂记,有不少还是手抄本。
按登记簿所书,这些藏书来源一是历任县令所提供,二是城内各大家族所捐赠。
胡言将这些书都分门别类,整理齐整。
累了时,便捡出本感兴趣的读一读;读累了就继续清理。
他现在手上拿的是刊印本的《论语集注》,是朱熹所撰。
说到朱熹,就要再提提庆元党禁。
当时韩侘胄和时任右丞相赵汝愚争权,朱熹也受到牵连,他的文集都被禁毁;直到韩侘胄被史弥远替代,赵汝愚被平反,朱熹的理学才得以解禁。
胡言来到的这个年代,理学还未被纳入官方哲学,要到宋理宗赵昀继位后,它才成为了影响后世政治文化的神学。不过它的影响力,此时已经深耕于南宋的儒学圈子里了。
胡言的知识来自后世,并没有系统的接受过儒学的教育;他对论语的理解,多来自于南怀谨先生的选集。
所以,他此时阅读朱熹的《论语集注》,是带着怀疑的眼光来学习的。
正因为受南怀谨先生的影响,他一边阅读,一边回忆南怀谨的观点,竟然在纸笺上密密麻麻写了数千字。直到光线暗的几乎辨认不出字来,他才发现这时已是黄昏了。
锁了门,胡言便匆匆往县学外走;路过之处,早已是人去屋空,整个县学静悄悄的没一丝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