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鸡鸣狗盗时。
初秋的夜来的早了点,山中的温度低,太阳一下山,矿山守卫早早的就把人赶回那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真他娘的臭,这帮臭东西,快走,滚回你们的耗子洞去!”
“官爷,给点米汤吧,好歹给点吧。”一个瘦得脱相的女子,胸前两个面口袋一样垂下的胸就那样露着,上面布满了黑乎乎的污渍,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纵横着深深地沟壑,枯黄的乱发散发着恶臭,被遮掩住的面庞清瘦得只是一张皮包着骨头,颤巍巍似乎很快就要倒下。
“我日你大爷的你个臭货还敢开口?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那官差扬起鞭子就怒气冲冲的走上来,那女子悄悄的迈了一步,竟似无意间挡在那躺倒在地的奇焕身前。
“横塞儿!还不走,等会儿好东西可没你的份儿了啊,你跟那杂碎耽搁什么?”远处传来队友的招呼,那一脸狰狞的守卫才停了脚步,狠狠的瞪了那女子一眼,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人不见踪影,刚才如木桩静止不动的几人才弯腰抬起地上的奇焕,回到那个开在山腰间的山洞中,那是他们的牢狱,逼仄压抑,腥臊难当,黑压压只有一个透气孔的山洞足足盛了五百人,不分男女,席地而卧,身下只有黑乎乎拧成团的杂草,天冷时大家紧紧的挤在一起,一觉醒来就有再也睁不开眼的。
阿山公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是在这矿山呆了最久的,没有人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其实到了这里的人,也无所谓因何而来,因为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行走在黄泉路上的人,谁还管你姓甚名谁?
阿山公之所以能活这么久,看了一批批来了又走了的人,还能在这种没有饭食的夜晚单独得到一块干粮,是因为他会开山,会看矿,他点的矿脉,十有八九是准的,他不仅是这里呆得最久的,也是走过最多山头的人,大苍山脉这一片,几乎被他走遍了,三十年,从那个青壮年的小伙子,变成如今的白发苍苍,他以为他几乎就能走出这片山脉,却还是被带了回来,明明同行之人都被那突然出现的巨兽吞噬,撕裂,已经翻过山脉的他居然在两天两夜后被正面迎来的官兵截住,那是他离自由最近的一次,自此之后,就被带上了脚镣,是了,在这之前自己是自由身来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非罪犯,只是那怀璧其罪的可怜人。
一年年下来,一波波人来了,又死了,连守卫都换了无数次,渐渐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叫阿山公,有着看穿山石一般的绝技,轻松找到矿脉,而他的家人如今可还安在,他年轻美貌的妻,他嗷嗷待哺的儿,可还知道他有个爹,被深夜掳来,从此山深不知处的爹。
这次的罪犯里,有个俊俏的少年郎,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也没能遮掩了他的光彩,那孩子身上带着朝阳的生机勃勃,那样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顽强的求生欲,又那么心善,总会替那些弱小孩童背负起一份沉重,那孩子坚持了两年,到今夜也终于熬不过去了,等到天亮,那孩子的尸体就会被扔进矿井深处,有时候他们会把奄奄一息的人也扔进去,这叫做填井,说是这样就可以让山神息怒,减少塌矿的危险。
如同山中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寂静无声,没有丝毫波澜,耳边是沉重的呼吸,虚弱的呻吟,无人啼哭。
直到那个巨大如山岳般的影子出现在洞口,挡住了吹进洞的一丝风,然后山岳上滑下一个如仙子般的女子,探身便钻进了他们藏身的洞穴。
多年后,阿山公回忆起这个夜晚,他说,我不敢呼吸,生怕惊醒那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