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马上收回了手,自己两只手握在一起,呵气,不安道:“是凉了。”不敢再伸手碰他,轻声说:“不舒服吗?”
男孩摇了摇头。黑黑的大眼睛看着黄明。
女人就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头柜旁边,提起保温壶,倒热水。
另一张病床上困难呼吸的老人似乎被水声惊扰,可怕的呼吸声停了好几秒。
黄明望着他,几乎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憋死。
好在他咳嗽了一声,又大声地喘气了。
女人把沉重的叹息转化成无声的出一口长气。她背着身子,凑到杯子边缘用嘴试了试水温,才回到男孩床边:“喝点水。”她低声说。
男孩坐起来,伸出了一只惨白的小手,拿住了那只杯子把手。没什么力气,水杯在他手里摇了摇。
男孩垂着眼睫毛看着杯子里的水反光。
女人怕他撑不住,自己帮他拖着杯子底部:“喝两口润润嘴。”
男孩张着大眼睛看她,点了点头。
黄明看着女人,发现她离男孩越近,在她眼里越清晰。
她皱起了眉毛。
“哎唷!”
门那里又一次跌进来一个人。
是一脸熊样的怂包周洋。他的脸都害怕得皱在一起,眼睛都不敢睁。
他扑了两三步才稳住,看到了黄明:“你!你怎么还不出来!”他似乎根本没发现,他自己进来也没有碰到合着的门。
叫石头的男孩看着他,好奇极了:“你也是来唱歌的吗?”
他的妈妈手抖了一下,险些把水泼在杯子上。她连忙稳住自己,低声说:“石头!不许说话!”
石头惊奇的看着她:“妈妈,他们自己进来的。”
女人喘了两口气强自镇定。她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她咽了一口口水:“咱们不管他们。”她缓和了一下语气,哄道:“很晚了,不唱歌了。爷爷睡着了,不要说话,会把他吵醒。”
石头很懂事地点点头,滑了下来再次躺到被子里:“我不说话,妈妈。”
女人松开了紧攥的手,帮他把被子盖到脖子根。
“石头,闭眼!”
她看着小男孩黑亮的大眼睛,催促道。
石头不情愿的看着黄明,眼里露出期盼,好像在说:我不想睡。
周洋倒是很愧疚,拉着黄明,很弱气地弯腰道歉:“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你们休息,打扰了!我们这就出去!”
石头看着他笑了。
周洋看女人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以为自己真的得罪透了这位大姐,使劲扯黄明:“走了!走了!”
黄明最后看了一圈整个房间。
很奇怪,但是似乎没有那个鬼。她点头同意,被周洋使劲拽出去了。
出了门周洋“哎呦呵”一声,质问黄明:“你有特异功能吗?怎么能穿墙?”
黄明匪夷所思。为什么周洋就能忽视他自己进来的时候也是穿门而入的?难道是因为特别傻?
周洋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了:“哪里有鬼,屋里大姐和她家小孩都被你吵起来了,别那么不礼貌,随便进别人房间……”
黄明觉得头大。他亲姐姐一定被他烦的要命吧。
他亲姐姐是不是烦透了暂时没人知道,莫榭现在是真的烦透了。
他和高庆芬再一次走了个对脸。
他狂吠:“我叫你往那边走!你怎么又过来了!”
高庆芬很委屈:“是你走过来吧?我就一直在这边啊。”
“说了你在西边走廊我在东边走廊,分头找!你看这是西边吗?”
高庆芬分辨了一下方向,又看了看墙上的指示牌,大怒:“是啊!这就是西边啊!”她指着门牌,气焰嚣张,“西边的病房号都是一到三十号,这就是西边啊!是你走错了你这迷路的老狗!”
莫榭张口结舌:“我、我怎么会走错?”他软了一下,又吼道,“肯定是门牌错了!”
高庆芬伸脚去踢他,莫榭灵活地躲开了。她道:“我走的一直是这边,根本不可能有错!医院的标志也没错!是你自己不认识字!”
莫榭磨牙:“我没错!”
两个人不欢而散,各走一边。
莫榭整张狗脸都发皱,他烦躁极了,怎么也想不透,怎么转了半天总是莫名其妙的和高庆芬碰在一起。
医院他也去过不少次,虽然因为生死混乱气场特异,让他不能铺开鬼气仔细搜寻那个躲起来的家伙,但是也从来没这样转来转去。
他想着,一定是那只藏起来的恶鬼搞的鬼,这种情况和之前他派黄明去看的那只转来转去的傻鬼不是很相似吗?等他抓住了恶鬼,一定要吃掉它半个身体,让它用剩下的那半个身体再去受刑!
再说那个在下面一点用都没有,还要他费心安置到安全地方的垃圾鬼黄明——也得吃一条胳膊!
莫榭不高兴,想到谁,谁就在他心里先演练一遍倒大霉痛哭的模样。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阿Q精神。
高庆芬能感应到恶鬼的气息,这气息仿佛无处不在,细寻根底却又无从寻觅。她的魂锁游动着,在气息纷杂的医院里显得格外躁动,也不能辨清方向。
高庆芬刚才已经冲莫榭撒完了火,此时看着窗外月亮,开始叹气。
作孽啊。她想。天亮了还得干活……变鬼之后,昼夜无休,太不人道了。
不过她想了想,莫榭在白十七老爷那里提到过,魏大人这两天心情不好,又长叹一声。还是赶紧把事儿平了吧,不然谁都讨不了好。
恶鬼啊,非要逃出来,在想什么呢。她唉声叹气的在走廊里游荡。
这间医院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黄明和胆小傻瓜周洋离开了那间病房之后,就遇到了好几个生魂。
周洋第一次在黄明身边看到人,就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哎,能看到人,这才正常啊。刚才太安静了,我都差点害怕了。”他扭头看黄明,发现这些“人”来了黄明也没消失,姿势也很正常,没突然变形,就更放心了。
“黄明,你刚才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是鬼呢!”他抱怨着。
黄明紧闭着嘴,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告诉他他已经死了。
周洋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欺骗自己他还活着。他忽略了这些生魂身上跟他们完全不同的像日光一样明亮的光辉,只是看到是人形,就不停的强调,以此劝服自己。
一个生魂不停地摸着口袋,神不守舍的飘过去。
周洋看着人家,还冲人家点头,给人家让路。
那生魂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
他搓了搓手:“小兄弟,身上有烟吗?”十分期待。
周洋尴尬道:“我没有。再说医院也不让吸烟。”
生魂垂头丧气:“是啊,我也是怕我老婆看见,才偷偷跑出来想来一根。”他抹了一把脸,“没有就算了,我再找找。趁她睡觉还没醒。”
周洋挠了挠头,看着生魂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