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血肉,脑脊骨髓,统统变作红色的,带着凹凸不平手感的钞票,给了怀着拖累家人的愧疚,决绝而去的父亲,一次最后的体面。
高阳父亲安眠的墓园四周,种植着常青的松柏,夕阳落下的金红色光华,为万物送上了最后的温暖。
一身孝服,胳膊上缠着孝章的高阳沉默地注视眼前小小的一方高仿黑曜石墓碑,以及黑色的碑面挂着老人微笑的黑白照片。
他上前两步去,双手托起一束寄托哀思的白色菊花,轻轻地放到墓碑之前,再退后一步,双手合十,默默地为父亲祈祷。父亲,愿你在天国中永远幸福快乐,万事如意。
默哀五分钟之后,退到一旁的高阳双手插兜,看着终于出现的几位叔伯们依次上前敬礼默哀。
高阳此世最后的羁绊,已经走了,以后,无牵无挂的他要做的,就是光宗耀祖,让他的名,传遍世界。
送别老父之后的夜晚,某单位自建筒子楼的顶层,黯淡的橘色光芒早已熄灭,黑暗的静谧中,掩藏着不可述说的隐秘。
晨星世界,神祗大陆北部的枢纽城市-冰牙城,雪后的天气清爽寒冷,天空中一丝云彩也看不到,纯净的瓦蓝如同一整块水晶覆盖在大地之上。
斜挂半空的太阳散发着出温柔的光线,照射在建筑物上积累的雪层上面,消融出一滴又一滴的雪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前仆后继在砖石上撞击的粉身碎骨,留下了浅浅的凹痕。
对晨星世界无家可归的人来说,下雪,虽然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化雪的时候,每到化雪的时候,湿润寒冷的空气,会化为冰冷的大手,随着刺骨的寒风,紧贴在颤抖的躯体上,带走最后一丝眷恋世间的温暖,把他们变作一具具冰冷尸体。
晨星世界,雪花纷飞的冬天,雪花洗净了天空,也清洗了伸出肮脏双手,向着过往的贵族马车,来往的行商乞讨的可怜人。十个无家可归者,或许,只能有一个幸存下来。
由于寒冷湿润的天气,冰牙城的行人不是很多,即便如此,太阳落山之前,道路上融化的雪水,与牲畜遗留下的粪尿,被行人与牲畜践踏,变成了四处流淌,浓稠灰黑,在雪夜净化后的清冷空气中,散发出腥臭气息的污水。
泥泞道路旁边,一个建筑的阴影里,一个披着碎布衣服,十一二岁的无家可归者,正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躲避着屋檐上滴落的雪水,她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样呆了一整天了。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在时不时的眨动,细微的气流从鼻子中呼出,遇冷凝结成淡淡的雾气,说不定已经被冰牙城的捡尸人拖出藏身的角落,扔进那个塞满了冻僵尸体,拖动起来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吱呀轮轴摩擦声,让无数无家可归者感到恐惧的大车之中了。
安妮记得,那个捡尸人驼着背,一只眼睛像她握紧的拳头那么大,另一只永远眯着一条小指粗细的缝隙,当他瞪着眼睛的时候,最胆大的人会感到害怕,他推着那个塞满尸体的沉重大车路过这里的时候,曾经把眼神投注到子自己的脸上,在与自己的平静目光对视片刻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把朽黑色的手掌按在心口,为某个可怜的孩子祈祷了十秒钟,才继续推着可怕的尸车吱呀吱呀的走了。
安妮冷漠呆板的脸蛋抽动了一下,丑陋,可怕,被所有市民恐惧,厌弃的捡尸人,你是在为我祈祷么?捡尸人是不是认为可怜的安妮,像卖火柴一样的小女孩,会在冰冷的冬夜中,怀着对光明的冀望,死在黎明到来之前的夜晚?
夕阳的光线,正在从冰牙城中,慢慢地消逝,血色的光华先是不再照亮低矮的民房上,然后是商店,工会,贵族宅邸陷入黑暗,然后是神殿与王宫等较高的建筑亮起了魔法火焰或者神火的光芒,最后血色的光线会从教堂的钟楼,法师协会的尖塔上面消失,代表着夜晚的正式降临。
安妮为了节省体力,保持体温的身形动了,她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叹息,从脚下捡起了一根尖头的木棒,冰牙城的夜晚,远比白天更可怕。
隐藏在黑暗中,杀戮,抢劫……许多的罪恶明目张胆的发生着,高贵的贵族,超凡牧师和法师,默许,或者参与了这些行动,他们的手,干净光洁,但是他们的心,黑暗嗜血。
对于生活在冰牙城一无所有的无家可归者来说,他们最害怕的并不是隐秘行动的盗匪与暴徒,而是一种红着眼睛,被叫做“鬃狗”的食腐者,据说这些家伙,原本也是冰牙城的无家可归者,但是,自从他们集结起来占领了下水道之后,就开始向过去的同伴下手了,在城市中,他们获取食物的手段,血腥而又有效,他们,向传说中的食尸鬼一样,食尸!
安妮将自己隐藏在一个更为隐秘的角落之中,今晚,鬃狗们应该会获取到足够的冻僵尸体,而不是浪费体力与精神,四处搜索隐藏起来的活人。但是,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宁静的夜晚,安妮小心而又谨慎地在她的四周,堆积了许多垃圾,这样的话,理智留存不多的鬃狗来袭时,就会发出声响给予熟睡的自己以警示。
她再次蜷缩在墙角,安宁的夜色中,进入了梦乡,那里有着父神,有着地球世界上伸手可得美食,无数正常孩子应该经历的童年快乐,可惜,这些东西,只能出现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