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李官村,李老二家,接生婆周婶沉着脸掐产妇人中,一边掐一边对旁边伸着头看热闹的李嫂子说:“昏过去了,去弄一碗甜水来!快!”语气焦急。
李嫂子便是床上产妇的婆婆,闻言动作不紧不慢地转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端来一碗加了白糖的热水,一边走一边嘟囔。
“生了个没把的玩意还金贵起来了,平时这白糖只有客人来了才能喝,那一包一直没拆封,你倒是成了第一位客人。”她语气里都是嫌弃。
“好了好了,有气了,没事了,这段时间好好养着。”松了口气的周婶放下甜水,拿起纱布擦脸上的汗还有手上的血迹,农村条件有限,虽是80年代可许多农村依然是请产婆到家里来接生,医院少有人去,一是去不起,不想花那份钱,二是交通不便也来不及,没准借来板车,路上娃就生下来了,还不如请产婆到家里来的方便安稳。
……
“没死又不醒,怕不是在装,不醒怎么干活,都丢给我?!”
“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说话的人语气逐渐暴躁,也越发的嫌弃。
“倒不如死了算了,死了我还能再给朝晖娶个新媳妇。”
萧槿足足昏了三天,这三天耳边不时有一些杂乱刺耳的声音出现,鼻子里也常常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臭味,她总觉得像是在做梦,潜意识里觉得那个梦很不好,不愿意醒来,直到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那声音跟小绵羊一样,不算大,可她却清晰地听到了,带着羸弱无助还有不安,她的心房不由自主地被这道小绵羊似得声音牵动。
萧槿醒了。
一觉醒来从2023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变成了80年代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被婆家嫌弃,在生产中死过去的小妇人。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名字,甚至模样都十分相似,只是一个精致明媚,另一个苍白削瘦,一个在2023年才大学毕业,另一个在同样的年纪已经是一位母亲。
这件事对于萧槿来说不可思议又如此真实,她看着头顶黑乎乎的瓦片房,呆滞许久才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前途一片光明,生活在美好的新世纪,为什么一觉醒来却成了一个因为生产差点死去的小妇人,还是1983年,那挂历纸上的时间让她不愿意相信这一切,肯定是梦还没醒。
1983年……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原主的记忆片段,全部都是1983年之前的经历,有她儿时,少时,以及成年后的画面,零碎的出现,像一帧帧默片,无声的划过。
这间房看哪里都觉得黑乎乎脏兮兮,连头顶挂着的灯泡都蒙着一层灰黑的外表,窗台好像几百年没有擦过,窗户用塑料封着,焦黄,右下角有一个洞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点点环境,似乎有个用石头垒成的院子。
面对陌生的环境,心里百转千回颇为彷徨的萧槿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她的身体很痛,像是有人掏空了她的内脏,只剩下漏风的一具空壳,支离破碎。
她刚忍着痛从床上坐起来一些,里屋的帘子就被人掀开,那人抱着一个孩子,丧着脸,在灰暗的只有窗外光亮透进来的房子里,看起来倒像是某些鬼怪电影里的阴沉老婆婆。
李婆子看到萧槿醒了,眼皮子一掀,快步走过去把小孩塞到她怀里。
“你的娃自己抱,我一会还要喂猪,你倒是能装,有气还不起来,硬是躺了三天。”她阴阳怪气地说完便扭身走了。
只留下屋里的萧槿不是很熟练地抱着瘦小的女娃,她从没想过当妈妈,这个人生选项还没出现在她的目标中,却不想来到这个年代,竟然就这么当了妈妈,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就在她手足无措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交谈声。
“要我说啊,多个人多张嘴,哪有那么多吃的养孩子,不如直接抱出去丢到镇上,看看有没有那有钱的愿意抱走养得了,我们家是养不起,如果继续生,不扔这个就得交罚款,你没听村长说了,现在谁家敢生二胎,直接拉去关起来,不交罚款不放人,有的女的还被拉去结扎了……”
男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说:“这能行?”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你总不能让朝晖不要生儿子,那朝晖这一支不就断了,还是你交得起罚款,咱们把孩子扔到镇上都不错了,你看王婆子,儿媳妇生了女儿,直接就溺死在尿桶里。”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觉得她没溺死亲孙女,只是扔到镇上让她自求多福已经是慈悲心肠。
他们的对话不高不低完全不避讳屋里的孩子母亲,萧槿听得紧抿着嘴角,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用力一些,好似不这么抱着,下一秒孩子就会被抢走。
这种骇人听闻的杀女婴甚至弃女婴的行为,对于萧槿这个2000年出生的女孩来说只在书中以及一些老人的口中知晓,偶尔也有网上的网友们讨论起当年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