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 周遭寂静,老翁在院子里打水。
从深井里挖出来的清水,冰凉刺骨, 他却直接泼在身上, 将自己浇了透心凉。
裴戍立在台阶上,没有出?声。
老?翁将水桶放回原处, 闲聊开口道:“娘子还是这么爱哭,记得老?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哭成了泪人儿。”
听到他提起宋初姀,裴戍总算是回神,反驳道:“她以?前不爱哭。”
老?翁笑吟吟没有反驳,似是回忆起什么, 道:“记得第一次见到郎君与娘子?的时候,是娘子?哭着?叩开老?朽家门, 想让老?朽帮她将你拖去医馆治伤。”
裴戍记得这件事, 那时建康城内进?了一批流匪, 他轮值的那日,正?赶上流匪作乱逃出?城。
流匪人数众多,他在搏斗中一时不慎被砍了一刀。
这种刀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伤,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简单地处理伤口之后便回家睡觉。
不想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日, 再次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哭成泪人儿的小?菩萨。
当时小?菩萨跪坐在床边,哭得声音都哑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流匪刀上有毒, 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当时老?朽刚搬来不久,就碰上个?娘子?求救, 一时还有些忐忑。”
老?翁说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裴戍却道:“若不是您,裴戍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是你家娘子?哭得太可怜了,年纪那样小?,若是早早成了寡妇,未免太可惜。”
他一直都将他们当成了夫妻,他们从未反驳。
裴戍抿唇,想到她也曾为他哭过的。
或许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裴戍也格外重要,与如今的谢琼一样重要。
心中那股郁气微微散了些,裴戍想到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道:“李翁这里?可有蜜饯?”
那药太苦,想来她应该还没喝。
“蜜饯没有,倒是有糖。”
老?翁摸上晒着?豆子?的窗台,摸出?一粒包着?糖纸的糖向裴戍丢了过去。
裴戍接过,转身进?屋。
他以?为自己进?去之后会看到小?菩萨背对着?他赌气,黑漆漆的药汁分毫未动?地摆在桌上。
可事与愿违,他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屋子?以?及盛过药汁的空碗。
人不见了。
屋子?内窗户大开,呼呼冷风灌进?来,正?好能容一人跳出?去。
裴戍脸色难看,目光向屋内一扫,见斗篷也没了,彻底被气笑了。
离家出?走还知道穿厚点,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笨。
裴戍也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明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还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在桌上留下一袋银子?,裴戍立即追了出?去。
建康城内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但宋初姀最熟悉的路莫过于回九华巷的路。
她凭着?记忆往回走,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觉得那人实在是莫名其妙,一见到他就对她动?手动?脚不说,稍不称意就要生气。
他凭什么对她生气,明明是他将她从被窝里?带出?来的。
这般想着?,她越走越快,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上一人胸膛。
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宋初姀忍不住蹲下身子?。
“卿卿?”
略带迟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崔忱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宋初姀抬头,看着?眼前的白面郎君觉得有些眼熟。
崔忱将她拉起,冰凉的指尖揉了揉她的额头,道:“卿卿有没有事?”
他目光掠过她的唇,果然红得有些不正?常。
“这个?时辰,卿卿是刚从宫里?出?来吗?”
崔忱几日未归家,还不知道眼前人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宋初姀听不懂他的话,略微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应当是认得眼前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