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娘娘,这些...真的都不用戴上吗?”铜镜前摆了几个榆木盒子,里面装着数不清的美丽夺目的珠宝饰样,镜缘刚拿起鎏金濡青步摇接近陆芙鸳,却被她一手拍开。
“早就吩咐你扔了这个,怎么舍不得?”看到这步摇,陆芙鸳心中起了波澜,脑海里不自觉的充斥着,那时墨衍亲自为她戴上的情景,竟甚是令人反感。
一年一年,如风岁月卷过飞雪尘沙,往事被之扬上落下,扬起时,常在眼前清晰浮现。直到今天陆芙鸳还捉摸不清,墨衍那日为何要为她别上这支步摇。若是换作少女时,这一幕可令人心起涟漪,永远收藏在心底。可伴驾几年来,她早已被墨衍这个执刃人打磨得圆滑服帖,成了另一个“安静人”,怀春时的情愫化飞沫消散,这时墨衍又为她别上这支步摇,使人茫然。
“可这是御赐之物,奴婢不敢私自丢弃。”镜缘声音细如蚊蚁。若是那时娘娘吩咐她,她就真去扔了,到时候若被发现——这可是天大的罪。皇后娘娘吩咐了,是最好,为她戴上这个步摇。
“我让你扔的,你大可放心,怎成私自丢弃了?”镜缘思绪飘然之时,陆芙鸳回头夺过步摇,一手放在了残木桌上,奈何恼起来下手没了轻重,那步摇磕到了镜边角木,被撞去不知哪个阴暗角落。
若是换做刚入宫时的性子,这步摇恐怕会被她直接扔去窗外,摔个粉碎。
几年了,性子着实磨了些,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镜缘也着实被她吓了一跳,裙摆忘敛就一扑在地:
“娘娘息怒!一个首饰而已,娘娘若是不愿意戴便不戴了,莫要坏了心气!”
陆芙鸳从铜镜前站了起来,双眼盯着镜缘。良久,她才开口:
“这些盒子你晚些送还皇后娘娘,里面的珠翠实是精巧,但我也实在是没有心情戴任何一样。”姐姐清早便派人送了这些装满首饰的榆木盒子,还送了命人精绣的衣裳来,想让她扮得体面些,但她一想到墨衍,便没了兴致。
更令人没兴致的,是——今日是永娴的忌日,她记得清楚。可清早便听镜缘说宫中处处挂彩张红,游动的灯火不断,晨起便闻得那欢快的丝竹声,满宫都在过那新历年。纵然是听着镜缘说,也能感受到宫中的一派洋洋喜气。
一年前的今日,皇上死了个长公主,死了他第一个孩子,今日满宫上下确无人知道般。
“这发式散了,给我换流髻。”陆芙鸳望了眼地上跪着的镜缘,示意她起身。
内室简屏上伏着几件衣裳,一件件红绸绿带,样式欢庆。扫眼看去,一件素青大袖襦裙伏在最右旁,近前细望,上襦斜左处一朵不易见的素白小荷,衣袋青蓝,裙裾多褶,裙摆、大袖倾泻处渐变白,除去小荷,只有暗处细褶子里蕴了几只点水蜻蜓,想来绣裙人心思巧,步子走起来,就能见褶中蜻蜓一浮再浮,似在翩飞又藏于丛中。除此,别无他样装饰。
“衣裳就那件吧。”镜缘为她梳髻,陆芙鸳不好偏头,只从铜镜里指了这件最素的衣裳,镜缘偏头确认,回了句是。
流髻简单,陆芙鸳又吩咐的是最简的样式,镜缘三五下便梳好了。这是从前在府邸里为皇后常梳的髻式,今来宫中换作是任何一个娘娘都嫌素。今日陆芙鸳唤她梳,她都差点儿忘了如何装饰。
“娘娘,这是香木小蜓,是皇后娘娘昨日命宫匠赶制的,一件衣裳有一套首饰,娘娘选了宽袖青蓝襦裙,再将这只蜻蜓戴上便锦上添花了。”
陆芙鸳抬眼看去,那木蜻蜓只有镜缘半个小指头大,看不真切,随口应了一句,心中想着的是文娴。
半晌耳垂传来轻微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铜镜中的人儿耳上多了一小团黑色的东西,陆芙鸳没心思凑近去看,也就任它挂在耳上。
“娘娘许久没戴这些玩意,是有些疼。”
“好了吗?快些领我去正殿。“
“奴才给曼妃娘娘请安。”屏外有扫帘入室的响动,有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再到绕屏,偏头望去,那人已按礼数拍了宫装边,跪在地上行礼。黑绒边的太监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是谁。
但听声音辨身形,那是蓝德,墨衍身边的大公公。
即便是在她今日幽禁在此,是个小宫女都能唾她的情形下,蓝德还是按礼数低头弓腰,细语请安,陆芙鸳只觉得唯一是他不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