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浩一时间红着脸支吾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周围各异的神色让他窘迫的难以自持,他上前两步,“啪”的一巴掌扇过去,嘴里大声骂道:“毒妇!”
王萍芳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倒在地,她不可置信的望向身前的章浩。
泪水顺着脸庞留下来,她眸光闪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里长,老师,泓一治家不严,让二位劳心了。”章浩并不理睬她,而是急忙朝旁边的人告罪道。
“事情你已经清楚了,既然你是当家之人,这事你看怎么解决。”
里长并不想和他打哈哈,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章浩一时踌躇。
“哼,”章启杉一脸不屑,“莫不是你也想贪图你先夫人的财产,或者是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要告诉我们大家,你也觉得不读书才是好的?”
章启杉一番话说的章浩面色通红,急忙说到:“老师误会了,这,学生并无此意。”
“那你是何意?”
“我……”
章浩皱着眉瞟了一眼地上的王萍芳,心中恨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儿。
他上前拱手说到:“这一切都是误会,晨儿定是要去上学的。前两年也不过是因着他要为他祖母守孝,这才一直没去学堂报道。”
他极力忽略掉章启杉怀疑的眼神,继续厚颜说着:“至于他生母的财务,也是我让他母亲帮着收着的,毕竟他还小。一切都是误会。”
“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一场,让乡里乡亲的替我们操心,实在不好意思。各位,泓一在此处谢过各位对我儿的关怀,接下来还有一些家事,我们自会处理的。”章浩朝周围人拱手说道。
其他人相互对视笑笑,真相如何谁又不知?不过人家家主乐意如此抹平,他们这些外人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耽搁了半天,此地结果不言而喻,留下也没多大的热闹可以凑,一些人便提着农具三三两两的走了,还剩了些平日游手好闲的人想继续围观,也被自家人强行的拖走了去。毕竟是一个族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腆着脸呆下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了。
此刻只有他们五人立在院中,王萍芳耷拉着脑袋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起来,这样躺在地上成何体统。”
见围观的人群散去,章浩不满的对呆滞的王萍芳说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些人你还得多提点些,不要说出损人不利己的话来。”
章民酉的拐杖在地上“嘟嘟”敲了两下,朝仍瘫在地上的王萍芳重重“哼”了一声,与章老秀才一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伍伯俢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番章浩,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神色暗含失望的跟在两人其后。陈晨见状,并未与章浩打招呼,直接跟了上去。
这边章浩被甩了面子,青着一张脸粗鲁的将王萍芳扯起来,也不管她回神后如何趴在长凳上哭泣,自己一甩袖,大踏步走到半掩的堂屋门口,一脚踹在木门上,青衣长袍瞬间消失在屋内的黑影里,只听见院中王萍芳后怕的哭声和门“嘎吱”“嘎吱”的转轴声。
王大娘从自家堂屋门里冒出个脑袋,朝这边瞅了一眼,又匆匆缩回了头,“咯噔”一声从里面牢牢的闩上门。
“阿晨,今日并没未如愿的将你继母休弃出门,你可曾有失落之感?”
送离了里长和章启杉,又走了大概一里左右,沉默的氛围被伍伯俢的问话打破。
村落里向来少不了农活,田地里几头老牛缓慢前行,翻起湿润的土地,红棕色的泥土里偶尔有一两只探出头来的软骨蚯蚓。
陈晨望了眼空旷恬静的村落,复而唇角微勾,眼睛不眨一瞬的看着伍伯俢,启唇轻声说到:“自然是有,但却不曾在意。一则师父今日的目的本就不在此,而在于考验逸知。二则时机尚未成熟,今日纵然休了王氏,也是弊大于利。”
“哈哈哈,好,好!”伍伯俢将手背到身后,宽大的袖袍“呼啦”一声划过空中,眉眼间端的是魏晋风流之态。
“我曾担忧你翻案之言不过小儿义气,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师父权且放心,章晨活的,并非他自己一人之命,而是举族上下数千人的性命。”
淡淡余音飘散在逝去寒风里。两人同时陷入沉寂之中……
宫门深深,任那千人无辜,血染城池;冤屈难申,悲鸣漫天。金銮殿上依旧,歌舞升平。
“哞~”
老牛垂着头,拖着身后笨重的耕犁,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义父大恩,逸知铭记五内。”
陈晨忽而转身面向他,深深鞠躬行礼。
“起吧,”伍伯俢抬起他的手臂,将他提携起来。
“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是,义父。”
伍伯俢两侧的衣袖翻飞,身旁柳枝拂扫而过,几点新芽格外瞩目。
陈晨目送着这清冷至极的身影在羊肠小道上,渐行渐远。山朗云轻,青衣缓行,一丝阳光撒落到枝梢新芽上,空气里仿佛都平添了几许暖意。
陈晨望着晴朗起来的天空,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正月十五,上元节。
合家门口已经高挂大红灯笼,门口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陈晨此刻正与伍伯俢,邱琳两人围着桌子吃汤圆。
汤圆是他们三人自己包的,婴儿拳头般大小,四个装一碗,里头是红糖芝麻和剁碎的花生粒,底汤是香甜的米酒汤。陈晨狠狠喝了一大口,甜酒的微醺之气带着一阵暖意传遍四肢。
章晨想到近来发生的一切,勾唇无声笑了一下。
章浩此人最重颜面,上回的事等于是拿着他的里子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扔在泥地里蹂躏一番。因而之后的半个月,他一直低调的藏在家里,即使陈晨前去学堂,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大概是章浩在家的缘故,王萍芳倒是一直以来没敢作妖。
昨日,章浩吃了午饭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个家。
当然,饭,是王萍芳做的,一盘蒸腊肉,一盘酸白菜,一份蛋汤,陈晨是在桌上和他们一起吃的。经历过此事,不管王萍芳是记恨还是发怵,她都不敢再当着章浩的面放肆。
吃完饭,章浩皱着一双可以压死苍蝇的眉头,沉着声儿吩咐王萍芳将一个半米宽,高约三十厘米的红木箱子抱了出来。
陈晨第一眼便认出了它。这是沈音如的嫁妆,也是她留给章晨的最后财物。
这个箱子陈晨趁王萍芳回娘家时偷偷去找过,她倒是藏的严实,陈晨最终无功而返。
如今这个它重新放到他们面前时,陈晨只想笑,可又自知场合不对,故而在章浩通红的目光与王萍芳愤恨不舍的表情中抿了抿嘴,将笑意强压了下去,然眼中的笑意却仍犹在。
不过,周围的人就算见了,也只会觉的这是见到母亲遗物的惊喜。其实,不然。因为,这箱子到了他二人手中几年,却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谁都知道箱子里多半是宝贝,然而,捧着宝贝却见不着,摸不着,用不着,陈晨也只能在心中幸灾乐祸的对那贪心的二人道一声“活该”。
箱子的制作者乃是墨家第五十三代嫡传之人墨戎。当年墨戎与沈端情同手足,可惜一人志在官场,一人向往江湖,余下十年间,惟书信来往。
待沈端之女,墨戎义女沈音如大婚时,远在他国的墨戎派人送来了此箱,里面是一个绝妙精巧的袖箭,沈音如虽然喜欢,但她一后院妇人,一直没用上。
其实,真正的宝贝是这个暗红色的大木箱,此箱无锁无缝,除非取得它的开箱秘法,否则即使得到,也只能束手无策。
章浩虽心有不舍,也知自己拿着无用,因为沈音如当年只将开解之法告知了章晨。这些年,他也尝试着套过话,奈何这小崽子一直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