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疏闻言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珠盯着陈梅卿,面露难色道:“这些话,你自己怎么不对韩大人说?”
陈梅卿闻言立刻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东张西望了一番,悄悄将罗疏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真是太天真了。这帮流氓可不比宝莲寺里的和尚,只是关起门来行奸——他们天天在县城里转悠,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家里有几口人他们都能摸得一清二楚,在县衙当差不过是攒两个辛苦钱,何况再厉害的官一满三年也要拍拍屁股走人,换了你你会怎么做?你别看三班衙役加起来有几百号,只怕其中没被流氓收买的人,数目还不到一半……”
“你当我没说过?你又指望我能怎么说?”陈梅卿瞪着眼向她抱怨,气急败坏道,“难道我还能煽动慕之,让他先把衙门里的几百号人彻查一遍?再者就像你说的,我也是本地人……”
罗疏听陈梅卿将这帮流氓描述得穷凶极恶,脸色不禁也有些发白,将信将疑地问道:“话虽如此,可是县衙里的三班衙役,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人,难道还保护不了韩大人?”
罗疏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一路默默跟着陈梅卿走到二堂外,请门子前去通报韩慕之。此刻韩慕之正在堂中撰写缉捕白蚂蚁的批文,听闻罗疏求见自己,便令门子将她请了进来。
“正因为我是本地人,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陈梅卿面色沉郁地回答,“如今县中遍地横行的流氓,不但有抢女人的白蚂蚁,还有替人行凶打人的‘打行’,专门玩‘仙人跳’的假夫妻,靠打官司讹诈无辜人钱财的‘讼棍’,这些人拉帮结派、彼此勾结,一旦官府认真追查,便会蜂拥群起地对抗官府。我曾听前辈说过,十几年前有个巡抚想要肃清本县积弊,曾经下令当时的知县严加缉捕,并亲自到临汾督办,结果就有那打行的人埋伏在巡抚经过的路上,等人马一到,便立刻冲上前将巡抚扯下马,狠狠抽了几耳光,没等隶卒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像飞鸟似的扬长而去,无影无踪。你想,堂堂巡抚都能被人拉下马,丢尽颜面,慕之他不过是一个县令,那帮人岂会放过他?”
“有事吗?”韩慕之从案牍中抬起头,望着独自进堂的罗疏问。
“你先别急,我明白你担心韩大人他得罪了地头蛇,将来会吃亏,”罗疏见陈梅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一边跟着他往二堂走,一边在半路上劝解道,“虽说强龙不敌地头蛇,可是韩大人他足智多谋,如今难得有个好官为民做主,陈县丞你是本地人,为什么还要阻止他呢?”
罗疏对他微微一笑,没有旁人时便不再拘礼,走到韩慕之的桌案前低声道:“刚刚我在外面听到些风声,大人你准备对白蚂蚁下手了?”
“唉,他到底是不是为了你,现在我也顾不上了,”陈梅卿满脸焦急地打断罗疏,死活要她陪自己去一趟二堂,“我是怕他毁了自己!他空有一腔子书生意气,不知道这白蚂蚁的厉害,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你是听梅卿他说的吧?”韩慕之了然一笑,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打算,“我既然做了临汾的父母官,便要恪尽职守,岂能放任这帮人为害乡里?”
自从昨晚被陈梅卿好一通告诫,哪怕已经过了一夜,罗疏听他嘴里提起韩慕之,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于是她只好睁大双眼无辜地望着陈梅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剿除白蚂蚁是一桩义举,韩大人为民除害,怎么能说是为了替我出气?”
罗疏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道:“大人你这份心是好的,只是临汾积弊已久,恶徒党羽盘根错节,我只怕你剿了白蚂蚁,惊动地头蛇。”
“还不是慕之他,他想去剿白蚂蚁,”陈梅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在罗疏面前揉了揉岔气的肚子,苦着脸道,“我死活劝不动他,我猜他这么做是为了替你出气,你得帮我去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