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个有感情、知道疼的活人。
需要“懂事”到什么程度?
/世界一/
“……系统。”
庄忱把自己打了个结,系在松树上:“我们能不听这个旁白吗?”
事情很蹊跷,他明明已经兢兢业业扮演炮灰,圆满完成了所有需要扮演的世界。
现在却忽然告诉他,这些世界都要崩了,他必须回来修复这些世界——这还不是最严峻的问题。
最严峻的问题,是他正飘着。
他是一只飘在自己葬礼上的鬼。
系统也在找跳过键,但没能找到,只能大声帮他播放《金蛇狂舞,尽量以毒攻毒:“没有办法,宿主,今天是温絮白的葬礼,葬礼的旁白每个人都要听。”
温絮白,是庄忱在第一个世界所扮演的角色。
七天前的深夜,温絮白死在家里,死因是再障性贫血急性发作。
被人发现时,温絮白倒在洗手间的地上,血流得到处都是。
手机记录显示,他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裴陌,因为无人接听,所以转入语音信箱。
“抱歉……小陌。”留言中,温絮白的声音很轻,还是很好听,“我把地板弄脏了。”
裴陌没有设定留言的习惯,语音信箱没有回应,只有空白。
一片寂静到极点的空白里,电流滋滋作响。
“我把地板弄脏了,对不起。”温絮白问,“能帮我请人来收拾吗?我看不清了,拨不准号。”
“麻烦你……帮我,把这里的血,清理干净。”
温絮白慢慢地说:“我会付钱的,我有一张优惠券……”
——这是温絮白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通语音留言结束后三分钟,温絮白停止心跳,五分钟后有人冲进来,疯了似的跪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不过是徒劳,温絮白的内脏大量出血,血流干了,积存在腹腔内的部分由于按压漾出。
温絮白躺在地上,很安静,不打扰任何人。他的眼睛天生带着很温柔的弧度,只是瞳孔散大固定,不再能映出人影了。
急救人员赶来的时候,裴陌还在给他做心肺复苏。
温絮白的胸口被按得塌陷,像一片枯萎的落叶,血从苍白枯涸的嘴角溢出来,淌得到处都是。
裴陌浑身上下,全沾满了温絮白的血,人狼狈得厉害,却很镇定。
镇定得诡异反常。
裴陌配合地把温絮白交出去,毫无障碍地接受了温絮白死亡的事实,看着那具身体被白布覆得严严实实。
急救人员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节哀……”
“没什么。”裴陌点了支烟,拿着手机出门发消息,联系人来清理浴室,“还需要签字吗?”
急救人员忍不住皱眉——这样的反应太过异常了。如果不是温絮白有完整的病历,发病情况完全符合再障急性发作,他们几乎要怀疑对方与死者的死亡有关,并联系警方。
但温絮白的死因很清晰,所以不论这名所谓的“法定配偶”表现得有多冷漠,也并不需要接受任何调查。
……或许只是这两人不存在事实感情吧。
把覆着白布的担架抬出去时,急救人员低声议论。
现在有太多这种事,表面配偶,貌合神离,彼此间的关系还不如陌生人。
……
“我知道这一段。”庄忱被迫观看前情回顾,随风飘摇,“我亲自死的。”
这是庄忱负责扮演炮灰的第一个世界,剧情他都还记得很熟——温絮白是裴陌的法定配偶,和裴陌有从小定下的婚约,却偏偏不是裴陌喜欢的人。
温絮白也清楚这一点,但这份婚约,他们两个人都违抗不了。
温家和裴家的利益关系相当密切,需要足够紧密的联合。两家在多年前就定下这门亲事,财阀巨擘联姻,媒体不遗余力宣传,早已家喻户晓。
在裴陌积蓄足够力量,能够彻底摆脱家族、无视舆论媒体之前,都必须忍耐和温絮白的婚姻。
发病死亡之前的几个星期,温絮白一直在起草离婚协议,还请代理人帮忙,在海边买下一座小公寓。
温絮白很会摄影,触类旁通地擅长修图和剪辑,在网上接单和售卖课程、远程教学,其实已经攒下一笔不少的钱。
和裴陌的公司比起来九牛一毛,但足够一个人在海边住下,独自生活,天气好时出门散步。
这笔钱和这间小公寓,都因为温絮白的突然死亡,被搁置下来。
温絮白抽屉里整齐收拢的存单,用工整的铅笔写着金额总数。在他死后,唯一添下的一笔支出,是浴室那些血迹的清洁费用。
原价两千元,因为用了优惠券,所以是一千九百七十四块五。
裴陌按照温絮白的遗愿,用温絮白的钱清理了浴室。
但温絮白没有留下更详细的遗书,剩下的钱和房子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到现在还放在那里,没有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