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津京的焦虑不是危言耸听，远松集团的第一笔项目款没能按约定支付，刚刚松了口气的程家人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有经验的管理者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该干什么干什么，张津京做到了继续联系业务，但是失眠又一次如期而至，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苏晓萌老实了不少，乖乖联系业务，也不提分包袱走人的事儿了，也不吹自己心态好了。她算准了一切，就是没想到远松集团这么大的企业也会缺钱啊。所有的苛刻条款都可以去谈判，所有的不讲理的事件可以去撕逼，可是人家账上没钱，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已经工作一年多了，有过自己生活三餐无着落，没地方住都经历，也有过开生鲜超市没钱给供货商结账的时候，面对这种局面，她多少能够理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集团没钱也和普通人家没米一样。

肖雨和张津京商量，能不能先干着活儿，她和财务总监的关系非常好，那边帮津彩公司盯着呢，只要账上有钱就马上支付。张津京同意了肖雨的要求，开始安排员工们干活儿。程俊毅要不是在远程帮忙，就是下班后去公司帮忙。很多东西他有时也不了解，就在问自己工作中的主管。他自己本身也要加班，然后还要帮老妈和媳妇，天天忙到起飞。

彭鹏知道了小老弟的现状，忍不住拿他之前在公司里讨厌加班儿的事儿嘲笑。程俊毅说又不是天天这么忙，只不过是一时帮忙。彭鹏问：“你们家自己的公司，怎么还一时帮忙呢？”程俊毅说自己老妈已经开始招合适的技术主管了，他以后顶多有事给看看，不可能天天这么帮忙。他以后当个经常可以休养生息的富二代行，天天这么忙成脚丫子朝上，大可不必。

苏晓萌跟着张津京学做项目经理，公司就两个人一旦上手才知道商务工作归商务工作，项目经理要做的实在是太多了，以前在深明公司的时候张津京是各个项目的总负责，商务也管，项目经理也当。如果这会儿，远松集团的项目放在深明公司，项目组至少要十五六个人。这么大的项目,时间紧任务重，合同额还砍了一半，张津京请不了那么人来忙活，所以只能卷自己、卷员工。

你说这是剥削吗？苏晓萌和以前也有了不同的见解，老板账上有钱压榨员工的剩余时间那必须得反抗，可是像张津京这种老板，拿出身家性命创业，眼下没没有收益，还得员工发工资，你说她压榨什么呢？无非就是想先让员工有了饭碗，给自己和大家创造一个未来都能好好过活的机会。等真到了弹尽粮绝之时，员工再辛苦也是靠工资解决了几个月的生计问题，张津京这个做老板的可是赔上了前半生的积蓄。

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为难只能让公司加速倒闭，到时老板破产，员工再去找工作，年轻有技术的也要损失一两月的收益，年纪大的失去了工作的机会，也许就得改行送外卖。有人说别接远松集团这样的项目啊，说得容易，就这还是捡漏，要不是远松集团要的急，再便宜50万都有人干，甚至更便宜也有人干。这个时候，其实员工和老板更多是合作的关系，不是谁为谁打工，抱团活下去才是正理儿。

过去在工作上，苏晓萌一直以为自己在工作中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当她一个人得做好多人的工作，先别说精力和体力能不能达到，问题是她好多东西都不会，能力上也欠缺一大截。以前给别人打工还能抱怨，还能逃班儿，现在是给自己干，为了自己的公司存活下去，项目下来，容不得你不干，干还没钱呢，不干也许还得赔钱！

苏晓萌半夜躺在床上，第一次累得呼呼直喘。程俊毅给她买了一个王冠的小金戒指，她也欢喜不起来：“网上都说了，只有中年大妈才喜欢黄金。”

“那你喜欢什么？”程俊毅把来福挤到一边，大芒果又在床下往上蹦，他示意让它回自己的狗窝去。

“现阶段，我就想什么都不干。”苏晓萌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这算不算被裹挟前行自己不知道，她只知道明天睁开眼睛又是干不完的工作，关键是还没有钱。

张津京一夜失眠，吃了药都没能睡着，在客厅里看到苏晓萌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出来直奔卫生间，不一会儿外卖又把丰盛的早点送到了。

张津京问苏晓萌：“又是南楼煎饼，又是西北角的牛肉烧饼和鸡蛋果子，还有致美斋的馄饨，你吃得下吗？”

昨天睡前的负面情绪被丢到爪哇国去了，苏晓萌一夜好眠，又满血复活了：“怎么吃不了？这几天工作上死了那么多白细胞，得好好补回来，一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最重要的事情是早上的大号，中间的三顿饭还有晚上的睡眠。这早点就是人生大事儿中的头等大事儿。”

张津京提醒她：“远松的项目现在才是你人生的头等大事儿。做成了你就升华成了一个合格的项目经理，二十出头在行业内可以做到真的独当一面。如果远松集团的项目干不成，你就又得重新找工作。想想一个女孩子年龄超过25岁在职场上的竞争力就越来越小了，用人单位会考虑你是不是该结婚生孩子了。到时....”

苏晓萌堵住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真是忍无可忍了：“张津京，你是怎么做到夜里自己精神内耗，大早上起来就不遗余力散播焦虑的，非得把比人的好心情搅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这种思维方式叫诅咒自己，诅咒别人知道吗？”

张津京很激动：“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

“事实就应该说吗？”苏晓萌问，“再说你说得只是片面的事实。生活不是只有工作，不能天天为了工作而焦虑。尤其是像我们目前的项目状态，从甲方到乙方再到员工，目前都处于缺钱状态，谁又能看不起谁呢？缘分让我们在一起努力拼搏，再创辉煌，这本身就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儿，你怎么就不能停止折磨自己呢？而且，你这人特别喜欢本末倒置，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生活不是为了工作。所以人生的主业是好好生活。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先于工作都头等大事儿，工作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天天焦虑个屁啊？”

程天乐和儿子坐过来吃早餐。程俊毅问她们：“大早上起来，你们又吵什么呢，公司破产了？”

苏晓萌说：“公司还没破产，你老妈精神破产了！”

程俊毅坐在苏晓萌身边，慢悠悠地说：“她总这样，不用在意！”

程天乐拿筷子狠狠敲了儿子的脑门：“你妈是最坚强的女人，要不是你妈这么多年来一直撑着这个家，你能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