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跟随这神武左卫的部队,一同埋伏在山谷的西侧。
比起从征之前,陈翔的胸口明显厚了一圈。军医上药之后,简单地用干净的布条包裹这他前胸和后心的伤口。呼吸得稍微用力一些,就感觉到胸口有些刺痛,再加上左肩好像伤到了骨头,他有好一段时间都需要不能动刀动枪。至于还有没有战斗力,是不是要作为伤兵回去,这就要等晋王的中军来了以后再做定夺。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说,他是属于平辽都督府直管的序列。
因此,暂时属于伤兵的陈翔,自然跟随着这支部队的临时中军,也就是神武左卫一起行动。吴楷运气差些,积功提拔之后,他还在太原屯骑的序列,也就是说,得完成这次行动最危险的部分,冲阵。
当然,最危险的还是二哥,陈昂。因为听说他已经被选定为冲阵的箭头人物,负责突破阵型,撕裂对手。这确实是个容易捞取军功的位置,也是最容易死亡的位置。
“担心你的二哥吗?”谢玉成有战前巡视全军的习惯,看到陈翔在那愁眉苦脸的,问道。
陈翔行了一礼,说道:“让统领见笑了。”
谢玉成说:“你那二哥,我也听说过。能挡得了杨玄羽的人,你应该为他的敌人担忧才是。”
看着依旧有些紧张的陈翔,谢玉成多说了几句。
“你是头一次上战场是吧。之前的斥候小队搏杀,死了很多人,难免会让你夸大对于战场的凶险。实际上,对于一个全身重甲、武艺高强的骑士来说,只要他自己不犯傻,不恋战,全身而退不敢说,活着离开战场还是有把握的。早年杨玄羽也是冲阵第一人,以郑国公的老于行伍,如果真的那么危险,又怎么敢让自己的长子去搏命呢?”
陈翔拱手:“多谢统领,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兄弟同军嘛,这个我理解。对了,你们兄弟,是来自太原郡的……祁县?”
“是的。”陈翔抬头。祁县陈氏的名气不大,按理来说,像是谢玉成这样的关中军门,应该是不知道、也不会关注祁县陈的。
“我认知一个年轻人,也姓陈,单名一个越字,也来自太原郡祁县。是个温润如玉的如斐君子,在长安当一个教书匠,我儿子很喜欢他。”谢玉成有些怀念地说道。
“那正是家兄。”
谢玉成点了点头:“难怪,我觉得你和陈昂有些面善。也对,都是祁县陈。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倒真的是各不相同啊。”
陈翔笑了:“如果统领见过家父,想必都会怀疑,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谢玉成说:“令尊,是哪位被称作伪齐储相的陈瑜,对吗?不必惊讶,我此番从征之前,去齐王府中还是打探过一些河北俊杰的。”
陈翔点了点头。
“河北何其多士啊,小小的一个祁县,一门之内,父子四人具为英才。”谢玉成感慨道。“真可谓兰枝玉树满阶,桃李芬芳遍地啊。也对,如果不是河北多英杰,伪齐又凭什么和我大周相抗数十载,不落下风呢?”
陈翔咽了口口水,谢玉成说的这个话题有些微妙了,他作为根正苗红的大周将门可以随便说,自己可不能随便搭话。
好在谢玉成也没有指望陈翔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感慨.
“然而,伪齐能得人,却不能用人。秦嗣同天下良相,死于政争;胡锋光军中柱石,自坏长城。得其人而不能尽其才,此最终伪齐破灭之由也。”
陈翔附和地点了点头,谢玉成这番感慨,很“安全”。河北士人是有能力的,只是因为君王不能用,所以才败给了大周。这反衬出大周的君王是英明神武,招贤若渴的,没问题。
“然而,我大周如今尽得河北之人,却真的能尽河北英才之用了吗?”谢玉成目光炯炯,盯着陈翔。
“大周混一宇内,席卷八方,河北士人早已心悦诚服,愿竭诚为人主效力。”陈翔说。
“是啊,河北士人乐为大周所用,可大周能尽用否?”谢玉成靠近了陈翔,小声地说。
陈翔一惊,直愣愣地盯着谢玉成。
“能用。”谢玉成说道:“天下多事,军中求贤,唯患智勇不足,何必门户之见。”
说着,谢玉成拍了拍陈翔的肩膀,“只是,需要时间,无论是你,还是朝廷。要有信心,对自己,对未来,对朝廷,明白吗?”
此时此刻,陈翔猛然意识到,这位儒雅谦逊的将军方才是如此地和自己推心置腹了一番。他不仅仅意识到了自己明面上为自家二哥的焦虑,更是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
思虑周全,善解人意,如沐春风,礼贤下士,大周的军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员儒将。难怪他声明不显,却能够稳稳站住神武左卫统领的位置,甚至是压上威名赫赫的杨玄羽一头。若自己是君王,也希望让这样的人物为自己统领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