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样。”杨菀之望着坐在马上的辛温平,郑重点头。
辛温平亲征的消息传到安西都护府,白念恩不由叹了口气。
“这辛尔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念恩摇了摇头。
“辛温平这一去淮南道,圣人重回朝堂,乌家檄文里说的幽囚帝王一事可就不攻自破了。”李承牡的指尖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桌面,他没想到辛尔榷如此坐不住,或许是觉得绵州地龙翻身是个很好的筏子,但李承牡以为时机未到。
“这辛尔榷又是个没有胆量的,既然要造反,不成功便成仁,他才只打下一个扬州府,就开始大宴功臣,实在愚蠢!”处罗力仁气得直拍椅背。
“希望他和他的兵能坚持得久一点。”李承牡嘴上这么说,实际并不抱太多希望。
江南乌家追随辛尔榷造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乌雅。辛温平出征之前直接将人一杯毒酒赐死。消息传到扬州,乌家人更是愤怒,很快又气势汹汹地扑向楚州。辛温平自河北道调集兵力,任王文珍为副将,夜袭楚州,楚州只在越王手里捂了一天,就被收了回来。楚州之后,就是扬州。
前线的战事紧张万分,节度使府的人们心也被这场战争牵着走。
“南蛮那边,可以先行动。”李承牡一锤定音。
他要先把这趟水搅浑,然后再一举起兵。如今才八月,他们在凉州的部署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远在大兴的辛兆,此时却因为另一件事头痛不已。他太久没有处理朝政,日日诵经念佛,已经不像两年前那样可以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早年为何如此热忱地投身于这俗世权力带来的纷扰中,身边的内史监也不如辛温平聪明能干,原本在护国寺里心绪很是平和的辛兆,坐在含光殿里又发起火来。
“钱钱钱,朕的皇太女在前线要钱,这绵州也要钱。绵州赈灾已经拨了两批灾银了,这绵州是无底洞吗?”辛兆一生气就觉得头晕眼花气血上冲,更觉得护国寺的方丈说得对,他若是吃斋念佛还能求个长生,日日坐在这含光殿里看这些蠢材写的折子早晚被气得早死!
“陛下,这绵州受灾虽重,不至于要这么多银子。三百万两白银丢到水里好歹还有个水花,绵州此情此景必有古怪。”公孙冰也许久没同这位天子打交道了,只觉得他现在脾气好像比以前更差了些,“臣以为,还是应当派遣肃政使等人前往绵州,监督、协助。”
“哼,刚好有个上赶着要去的,让她去!”辛兆早就看到杨菀之申请外调的折子了,朱笔一勾,让内史监在折子上写下他的批语,“就调冬官大夫杨菀之为绵州司空使兼肃政使职。处理不好,就别回来了!”
“这……”公孙冰哽了一下,“杨大人专于冬工之事,陛下,任人为贤、因材而用,肃政使之职,杨大人恐难胜任。”
辛兆看着这折子就心烦,不等公孙冰推举,便道:“朕知道了,朕会另择人选。朕今日乏了,退下吧!”
公孙冰感觉自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前的辛兆虽然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但还算是个勤政的皇帝。如今国家动荡,他却只想着回到他的佛堂里安心礼佛,追求极乐世界,何其荒唐!若是太祖知晓辛兆如今已经如此这般,应当要感叹自己将天下错付了!
走出含光殿,公孙冰望着这宏伟奢华的在明宫,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皇太女能早日得胜还朝。她这半生,眼见着辛周朝盛衰跌宕,不知何日才能得见那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如今江南大乱,去杭州的路也断了,不知道师父和涟姐儿是否还好。
杨菀之的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杨菀之得了调令,和焚琴二人在家匆匆地收拾行李,坐在桌前开始研究入蜀的路线。辛周自京畿道入蜀有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四道,杨菀之要走的就是子午道。子午道从大兴出发,向南翻越秦岭到达洋州府子午镇,然后自子午镇向西往梁州去,在梁州府治南郑小歇,前往西县与朝廷任命的司徒使兼肃政使汇合,之后出百牢关,走金牛道向南入蜀经利州三泉、绵谷,出山南道,自剑门入剑南道。
过了剑门就是剑州的地界,经剑州的武连、梓潼,再向西南,就是绵州。此次地动中心就在绵州的西昌郡。此次地动,益州受损最轻,而绵州附近的剑州、梓州、汉州、茂州、龙州,都损失惨重。不过杨菀之过去赈灾,主要是管绵州这一块,绵州原来的司空使被圣人调走了。
杨菀之不知道的是,拿到调令的绵州司空使巴不得回家给杨菀之烧上两柱高香。绵州境内此时已经哀鸿遍野,墙倒屋塌不说,这地震接连引发的山洪不说,还形成了堰塞湖。地震之后又连连暴雨,堰塞湖决口,直接倒灌了绵州府城。
绵州百姓至今都忘不了堰塞湖决口那天,经过地动本就残破的房屋被滔天的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垮,绵州府城一时间成了一座水城。官府组织着人们艰难地划着小艇将百姓们送往相对安全的上游地带,绵州城的人们绝望地望着自己的家园被吞没。天灾面前,人命就像是地上的一粒沙那样微不足道。
绵州司空使绝望了。要先找地方安顿绵州百姓,保护他们不再受更多伤害;还要想办法等水退去,这绵州城内什么都被水卷走了,没有粮,没有建材,什么都没有了。而朝廷给的赈灾款,不知为何迟迟不到……
绵州司空使暗暗祈求上天,来个人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吧,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接这个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