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就在他旁边,朱允熥转眼珠子偷偷看,见他泰然自若,呼喊指挥若定,虽然只是个百十人的对阵,真有古之名将之风。
先前只道是保存有生力量,列阵以对,看上去谋划有方,井井有条,难道没想到没了墙的屏障,双方短兵相接,呈现这样的实力对比,谁还肯打啊,会不会突然自己这边三四十人一起倒戈,回过头就把自己踩死了,然后皇爷在屋里——
朱允熥心砰砰的跳,觉得这样的危局根本不可能解,除非自己来大的,挨个召唤,有多少人召唤多少人,把现场统统转化成自己人,或许可以维持得住局面。
不,仅从维持得住局面而言,一小半就够了。
这里一小半是多少?
三十到四十个?
哪儿来的那么多人召唤啊,才错召唤王朗一个就已经酿成那么大个危机,要是召唤几十个,那得乱成啥样?
朱允熥简直不敢想下去。
不过这是建立此刻站在前面的带刀侍卫会集体哗变的前提下,很快朱允熥便确信自己想多了,那绝不会发生。
贼人们开始向前拱,仿佛挤在了岿然不动的石壁上,不止一处最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得站不住,身体歪斜,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一个劲往下缩。
带刀侍卫这边齐心协力,也个个胀红了脸,额头上青筋迸出,气喘如牛,前排的手扣着手,后排的身子全斜成四十五度,全力支撑前面的人不退。
朱允熥也伸手用力撑一位带刀侍卫的背,这侍卫甚至不在第二排,而在第三排,他的手伸不出去,只用肩顶着前面侍卫的背。
两边一时相持不下,朱允熥想这只是极短暂的,只要其中有个人想起了手中有刀,刀朝对方捅了去,这平衡顷刻打破,平衡的场面会如同镜子一样霎时打碎。
这一定会发生,不是下一秒,就是下下一秒。
想到这朱允熥甚至想撤回手,回到屋内皇爷面前,向他禀报情势不妙,贼人就要冲进来了。
噢,对了,李陆抓了个秦王府的军官,这预示着什么?
原来不是傅友德跟冯胜,是秦王朱樉,他隔着好几千里,在长安遥控反叛?
忽然院子里像水一下子烧开般沸腾起来,朱允熥感觉得到自己手推着的侍卫往前走,赶紧脚步踉跄的跟上,顿时发现整个自己这边的侍卫全都在向前推进,像是刚刚维持着平衡的另一边的力量陡然一下子消失了。
随后他才听到庞杂的叫号声,骂声,惨叫声,统统近在耳边,激烈又磅礴,比他这辈子听过的任何场合都要多,他置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侍卫队伍一步步朝前推进,朱允熥跟在后面,有种刚刚贼人明明占据了整个院子的四分之三,一下子全消失了么的困惑。
直到他踩到什么东西,脚一软朝前扑去,脸在前一个侍卫脚跟上狠狠的磕了一下,摔倒在地,再被人拉着手臂站起来,望着四周热情欢呼的侍卫,才有一丁点明白过来。
刚刚还和他们对峙的贼人们,一多半都被侍卫们踩在了脚下,一小半被驱赶到墙边,勒令放下兵器跪下,自相捆绑起来。
朱允熥环顾四周,看到远比三四十人多得多的本方带刀侍卫,一下子明白过来。
显然有一支奇兵由垂花门突进了贼人们的后方,那些贼人还以为是自己人,结果反倒是敌人,由背后毫不留情的挥刀砍杀,轻易的将这一百多人打崩溃,聚而歼之。
这支奇兵甚至朱允熥想到了他们的来处,多半便是先前梁金带去占附近院子的那一支,耿恭接手后毫不犹豫的收回了他们,以这边的残兵为饵,吸引贼人围攻,然后由背后发起致命的一击,至少歼灭了对方上百人,而本方人手合兵后也恢复到百人以上。
漂亮,这真是漂亮的一战!
朱允熥真想在人群中找到耿恭,热情的拥抱他,感谢他,赞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