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圆月有缺
石桥镇,周国东北重镇。北与妖族领地接壤,东与浩瀚的汪洋相望,虽是山水相逢之处却也是山欺水迫之所。
石桥镇外,一条发源于落峰山的河流穿镇而过,其河水清澈凛冽,少有鱼虾而且河水常年不冻,四季奔流。此河乃上代周君为灌溉广阔农田下令开凿的,同时也为了纪念四季宗为人族做出的巨大贡献因此将此河命名四季!
石桥镇因横跨在四季河上的石桥而得名,此石桥宽三丈,长约七丈,同体由某种极为少见的黑砖砌成。夏季走在石桥上有如山涧水汽铺面,令人神清气爽;可若是冬季走在这石桥之上,肃杀的寒气则会毫无保留的灌进身体,修士自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对普通百姓的说却是大不相同:轻则卧床旬月,重则一命呜呼。以往也曾有各族来往的修士前来一探究竟,可最后除了发现这种黑色石砖坚硬的超乎寻常之外,也没有其他古怪之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心系百姓的周君在听闻石桥的怪异之后也曾派遣专门的官员前来查访,耄耋之年的钦差大臣前脚刚踏上石桥后脚便暴毙而亡,随行的官员对着石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勘察了数遍最终也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惹得周君震怒,但念及石桥乃是父皇亲手奠基而成,终是不忍拆除,石桥也得以存留至今!
石桥镇有三绝!
第一绝,石桥镇乃是大周国境之内最大的坊市和军镇,人妖两族通商来往密切,再加上石桥镇濒临大海,海族也不时上岸互通有无,以至于石桥镇虽然只是个不大的镇子,其繁华程度却绝不亚于一些个大郡。石桥镇上钱庄,赌坊,教坊,青楼,酒楼,客栈,一应俱全但因为律法森严的缘故,其排布与数量都有着严格的控制,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名门贵胄,在这石桥镇上一律没用!另外石桥镇划有专门的武斗区域,名为生死台,顾名思义上台必分生死。武斗区域之外所有生灵严禁武斗,胆敢逾越者,镇守大人会亲自拿人,杀无赦!
第二绝,石桥镇镇守程成乃是炼器大家,平常的时候也不在镇守府里呆着,没事就在石桥镇最大,最繁华的天禄街街尾搭的草棚里赤裸着上半身敲敲打打。每每开炉,街上驻足的生灵都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至于程成所打造之物,上到将士们用的刀枪剑戟,下到老农用的锄头,杀鸡用的菜刀,再到女人头上用的发簪,一应俱全,来者不拒!唯独有一样,程成不打造结丹期以上修士使用的法宝,无论给多高的报酬,都不会答应!
第三绝,也是最为人称道的一绝,则是一种名叫白日曛的酒水,出自天禄街第一家。这种酒水虽说对于提升境界没什么作用,却有夯实根基祛除体内杂质的神效,而且下到结丹上至化婴修士竟然都能见效。另外,白日曛还有一个极为恐怖的特性,那就是无论修行与否,白日曛的酒力无法排出,多喝几碗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躺下睡一觉。不过话说回来,喝酒若不是为了买醉也就缺失了其大部分的意义,喝水还是喝酒差别就不大了。天禄第一家并非什么富丽堂皇的铺子,相反可以说是与镇守程成的草棚不相上下。铺子的主人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对外声称自己姓高,名字履历之事则是只字不提。石桥镇建立之初铺子便已经存在了,距今差不多也有小三十年了。可即便铺子依旧没有招牌,没有小厮。起初的时候铺子里只有老爷子一个,后来不知老人从哪儿抱回来一个孩子,因为不曾婚娶的缘故,老人一直把孩子当亲孙子养着,还起了个极易记住的名字:黑白!白日曛供不应求,炒到数万灵石一坛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正因如此,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但毫无例外,这些人没有一个得手而且死状极惨。老头儿早上会在铺子门口摆摊儿卖包子,收的钱财还是金银之类的黄白之物,乐此不疲,反而对赚灵石修行之事兴趣缺缺。
花甲之年的老头儿,头上的黑发中掺了不少华发,此时正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擦桌子,小家伙睁着两个滴流圆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差不多三岁的样子,可还不会说话。看到路上走过奇怪的的修士时还会伸出小手去指,嘴里还会用力的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小家伙黏人的很,搂着老人的脖颈不撒手而且一旦得不到老头的回应就会揪胡子。老头对此已经习惯,也就应和着嗯,奥的回应着。
一晃,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老头看向教坊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走进一看,是一女子,粗布衣服,木质发簪,虽然只是普通的妇人打扮,但是那份气质是什么也掩盖不了的。直到走近食铺,才看清夫人精致的五官,雪白的脖颈,双手纤细但又不像富家小姐夫人那般,指节略显粗了一些。妇人一进食铺,小家伙就开心的“唔,唔”起来,两只短短的,却胖的一节一节的小胳膊就向着妇人伸过去。老人不由得打趣道:“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小家伙可不管,就折腾着想扑到妇人怀里。
“老爷子,手头上的活儿刚忙完,来的晚了一些。”妇人细声细语的解释道。世事无常,家道中落,若没有给黑白喂奶的差事,她很难想象自己现在的日子会是怎样。
“不妨事,不妨事。要不是小白身子骨弱,像他这个年纪早就该断奶了。”老头掏出旱烟,自顾自的躺在自己做的摇椅上抽了起来。妇人接过孩子,熟练地进屋奶孩子去了。
不一会儿,妇人从屋里出来,小家伙早已是“酒足饭饱”睡过去了。
“茹絮啊,见英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茹絮正是妇人的名字,柳姓。其父乃是定安郡林丰镇的镇守,据说是因为官商勾结,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而被斩首。其母随后投湖自尽,丈夫也被抓去被充军,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恐怕也很难撑到现在。
林丰镇的事情老人稍一打听便知道前因后果:柳如絮的父亲柳守业的确是以权谋私,官商勾结了。表面上柳守业是那个头顶正大光明匾额的父母官,但背地里林丰镇所有的商贾都得看柳守业的脸色行事,而且还是顺我者生,逆我者皆死!至于柳如絮的丈夫孙志杰,修行上颇有天赋且心狠手辣,柳守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最终都交由他去收尾。所以柳如絮与孙志杰的婚事,说白了也不过一场交易,完全是柳守业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可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孙志杰的身份极有可能不是人!
“老爷子,那个,您....能借我点银子吗?见英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最近奶都喝不下了。药铺去了很多次都不见好转,我这几年的积蓄也已经用光了,周围能借的更是都借遍了。老爷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柳如絮的语气透露着急迫、无助还有哀求!
柳如絮双腿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几年的光景她就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落差之大,仿佛梦境,一场此生再也不想踏足的梦境。
“前几天,见英喝完奶就吐了。刚开始我还没在意,以为只是涨奶,后来见英就开始大哭,紧接着连奶都喝不下了,请来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如果不是金针堂的刘大夫妙手施针,见英恐怕都活不到今天了了。”柳如絮呜呜的哭了起来,柳家现在只剩自己和儿子了,如果见英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金针堂刘墉?”老人问道。
“正是!”柳如絮赶忙答道,金针堂的刘大夫一般人根本就请不来,若不是自己身处教坊司的缘故,见英现在恐怕已经……柳如絮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老小子还是有点东西的,作为镇子上数一数二的药师,刘墉铺子上去的可都是修士!可现在竟然连刘墉都无法根治,这就有意思了。老人心道。
见老爷子沉吟不语,柳如絮还以为要被回绝,一颗心如坠冰窟。是啊,就连刘墉刘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又能去哪儿寻名医救命呢?原来命中的一切都早有定数。
英儿,别怕,娘亲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亲一定不会独活!
“你先起来吧!在你哺育小白的这两年多来,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钱财我可以借你,不过这病连刘墉都治不好,孩子怕是很难保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老人扶起柳如絮。不管孙志杰是不是人族,柳如絮腹中的孩子并无过错,甚至可以凭此抽丝剥茧。
“老爷子,如絮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丈夫也被流放边境生死不明,见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就算最后依旧一死,如絮还是想再尝试一次。如絮求您了!“柳如絮双手紧紧地握着老人的手,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这样吧,你把孩子孩子抱过来,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个道士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我来试试若是不行的话老头子借钱财与你,你也好另寻他法。”
“谢谢老爷子!谢谢老爷子”妇人作势就要磕头,看来司里的老人猜的半点不差,天禄第一家绝非泛泛。柳如絮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现在只想将其牢牢地攥在手中。
“速去速回,切莫耽搁了。”
妇人点头也不拖泥带水,扭头就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