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计着前程的河本进了房内,居然没人迎接,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应答,全宅黑漆漆的,唯有厨房里闪着亮光……
“バカやろう…”乘着酒意,河本拉开了厨房门,厨房里迎面一股煤气味道,管家绑在一把欧式实木椅子上,昏死过去,拉门上出来“嗒…嗒…”的几声响……
河本抬头望去,一个的火球,迎面而来……
跟着,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河本的豪宅上拔地而起……“亚细亚号”列车,康德元年开始在关东州和新京之间运营,最高时速超一百公里,世界上最先进的客运火车,其中特等和甲等卧铺车厢最为奢华,不光洗漱卫生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空调设备……
强哥三人包下了一个甲等卧铺车厢的四张铺位,闭合了包厢门。火车出关东州,进入满洲国奉天省地界,就再没外人打扰过。
强哥依旧是一身洗熨妥帖的洋装制服,笔挺地坐在车内的餐桌旁,久久看着窗外的景色。再回头时,卢元已经躺在铺位上了,好像睡了,而董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马牌撸子拆了个仔细,认真地擦拭保养着。
“收起来,这要是进来个人,又要无故惹出麻烦……”强哥轻轻敲着桌板说
“过了瓦房店,眼看着要到大石桥了,能咋地?”董少手上熟练地合了枪,收在怀里。
“在日本军警宪特云集的大城市动手本就犯了大忌,”强哥嘱咐道“何况是是日本人的关东州,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近些日子行事务必小心谨慎!”
“元哥办事干净利落,这事像极了意外……”董少顶着嘴,但还是收了嬉皮笑脸
“河本原就是关东军的高级军官,又是满铁的高层,死在了关东军的大本营,一定会惊动关东军……”强哥继续说“那点障眼法能瞒住警察一时,够我们脱身北上,但在关东军那里早晚会露了马脚……”
卢元听了,也坐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在奉天下车,对上面说:休的探亲假,关东州看过朋友了,现在回家老老实实陪陪我娘”
“没毛病”董少说“强哥和我回新京”
……在奉天站,三人作别……
“咱俩也应该下车,吃一顿……”天色渐暗,董少倚在铺位上,啪叽着嘴,显然对车上的伙食不大满意。
“你还别说,盛京的饭庄里还真有一家应该带你去尝尝……”强哥从盥洗间走出来说道。
“哪?”
“良玉楼,挨着中街的大帅府”强哥脱了洋装制服上衣“以前在东北军的时候常去,而且这地方和你元哥还有点渊源……”
“有故事啊”董少来了精神
“有没有故事再说”强哥也倚在铺位上“你咋从日本回来老想着吃呢?在那受苦了?”
“唉……一言难尽啊”董少摸着眉头说“何止受苦,简直遭罪!”
“我听日本留日青年救亡会的同志们说,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强哥话锋一转
“同志们有困难,自当竭力相帮……”董少说“何况银元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
“你大少爷出手阔绰,好不潇洒……”强哥却是挖了坑等着董少“哪里来的罪遭”
“不是这个”董少仿佛陷入回忆“在去东京之前,我对日本既有国仇也有向往和学习,毕竟它是这百十来年,唯一干翻过大鼻子洋人的亚洲国家,它的国家战略和社会制度必要极其优越的地方,但实际情况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日本以比弹丸大不到哪去的国土和人民支撑着四处征战的皇军,并非靠的先进国家战略和社会制度,而是掠夺和压榨。在中国,日本人所过之处犹如密笊篱过锣,能掠尽掠;对自己国内百姓也是极尽压榨……”
“为了支援前线的作战,日本将国内有限的资源都集中到了军事上,日本普通民众的生活非常的艰苦。仅仅是解决温饱而已,全无宣传中描述的那样日日大米鱼肉,为了吃上大米,人们多选择去工厂做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吃上一点搀杂着粗粮的大米,偶尔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吃到鱼肉……”
“城市的都已经是这样的景象了,农村就更惨了。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基本上全部都要上交国家,农村里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人家吃米饭掺豆子,海边的人家是米饭掺着海带,穷人家只有来客人才做一点米饭。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农村很多地方都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最近日本收到了欧美国家的制裁,岛国本就物质匮乏,现在除了从中国掠夺去的资源,没了别的来源,香烟、糖、油、煤饼、肥皂等绝大多数生活日用品,都执行了配给制度,而且分量极少,质量也很差,由于进口被封锁,日本本土唯一能用于生产的布料仅限于一种叫做“豆腐”的易碎织物,这种“豆腐”布料是用木浆和树皮混合着粉碎的废旧棉布制作的……”
“尽管战争给日本平民来的是资源短缺、食物配给、通货膨胀、黑市泛滥和超长时间的劳作,但他们依旧狂热,狂热地支撑着这场侵略战争继续下去,像机器人一样做着乏味的工作,忍受着折磨……”
“这是日本政府的高明之处,引导和控制着日本人,被狭小地域,贫瘠资源和艰苦的资源环境压抑了千年的日本人,变得漠视一切,顺风时漠视其他国家民族的生灵,逆风时漠视自己人……”
“宣传……或者用个新词叫洗脑!”强哥插了一句嘴。
“提起宣传”董少点点头“有一点…值得一说…”“……满洲国被日本军部宣传成了一个“圣地”,衣食无忧,生活幸福,现在好多日本人都想来满洲,对于他们来说,满洲就是天照大神赐予的幸福之地,而在事实上,满洲又是什么样呢?”
董少继续说“满洲就像个被割裂的世界。”
“像新京、奉天这样的大城市,尽可用“世界上最美丽的首都”和“百花春城”这样的溢美之词。按照我爹的报告:新京是亚洲第一个普及使用抽水马桶的城市,是亚洲第一个全面使用管道煤气的城市,也是中国第一个有地铁的城市,主要街道的照明和电讯线路采用地下管线,是亚洲第一个实现主干道电线入地的城市……前年规划二百多里的环城地铁和有轨电车,还有环城高速公路……”
“得益于东三省的富饶,满洲工业发达。煤、生铁、钢材、水泥、硫酸产量冠绝亚洲,发电量机械工业产量更是占了亚洲的大头,就像这“亚细亚号”列车,飞速前进,从关东州到奉天,铁路两旁工厂林立,城市连片,奉天甚至有了“东方鲁尔”之称。”
“但走出城市呢?利用自然资源发展起来的工业,没能滋补农业,统统流进了日本的战车之中。七叔苦心经营移民开垦的土地财富迅速聚集在少数财主手里,老农依旧民不聊生,破产的农民变成流民,要么饿死,要么变成胡子,加剧着农村的动荡……”
“当然,勉强可以说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近代化所必经的阵痛,就像关里的老蒋,城乡被割裂,饥民依旧遍地,成就各路豪强的财富聚累,大都市的魅力。这种魅力就像是在废墟中,生长妖艳的罂粟花,美丽,让人沉醉,让人忘记现实痛苦,哪怕周围废墟依然。但那是我们民族的阵痛、脱变,即便所谓的黄金十年,是用无数赤贫换来的,也是中国的南京上海北平……”
“可怕的是,东北不一样,割裂的是整个民族”董少爷有些激动“日本人既为掠夺财富,也为控制中国人,居然搞起了鸦片专卖制度,罂粟种植种植许可制,种植面积根本没有任何限制,罂粟种植越多越好……又设立鸦片专卖总署,鸦片零售商由各省市县专卖支所指定,“零卖所”可以张灯结彩挂牌营业,鸦片销售完全合法化……鸦片零卖所为了招徕顾客,竟不约而同地增加了女子烧烟服务项目,美其名曰“花烟馆”。我知道的新京头道沟的“花烟馆”,一座两层高的楼房,在各个房间能挤满四百人……”
“东三省历来不是鸦片种植和吸食的重灾区,染上毒瘾的多是较富裕的地方绅士,一般老百姓很少有机会接近毒品,但到了去年,有据可查的吸毒人数高达二百余万人,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六、七……”
“掠夺资源,有预谋的迫害奴役中国人,加上在日本本土极力宣传鼓励移民,如不反抗,三五十年后,东三省再无中华!”强哥愤然道
“我不想到了我的孩子那时觉得,日本的奴役是拯救,掠夺是发展……”董少面色潮红,亢奋道“正是如此,坚定了我的决心!”
“先赶走日本人,再消除国内的混乱,建立一个完整统一独立自主的中国,要有基本公平的社会,消灭贫困,走向全民的共同富裕……”
“这个目标很难……”
“我坚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