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的梦,是关于她的。
可能是马上就要回到有她的故乡了,才会在前夜梦见她吧。
坐上回去的车子,看着窗外的阳光落到车里,慢慢没入眼眸。眼前浮现出她的脸,不禁微微一笑。那么久没回去了,真的很想她呀。
记忆里,我总是带点不轨的企图进入她家,推开那扇小巧的扇形铁门,满眼都是她种下的花朵,栽的时候,她并没有刻意地选种,只是把所有她认为漂亮的花都栽到门里。推开那扇精致的木门,扑鼻而来的是满屋的清香,那应该是她所养的某盆花儿正在盛开。
推开厨房的门,总能看见她系着围裙飞快切菜的场景。利落地切完菜捧入锅里,手腕耍俏似的一旋,手指灵动地一翻,再顺势一捻,调料就躺进了锅里。
她听见开门声,微笑着转过头来,弯弯的眉把明净的眼压成一弯明月,嘴角上扬,却并不十分自然。像那初醒的春,把细碎的小草,星星点点的花故意长在你的眼前,刻意地暖着心。虽然她看着我,她仍然在忙活,锅里的菜被她不断地炒着,我总疑心,她做饭并不需要一双眼睛。
我夹起一撮的时候,她的眼里会马上闪出光芒,认真地看看筷子,再小心地瞅瞅我。看我把菜咽下去,她会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总会笑着点点头,她会托着腮,掩饰她不好意思的笑容。直到我吃完最后一口,她才舍得把目光从我身上撬开,端着盘子走进厨房。不久,她出来,脸上依然带着笑,说:“我学会了,要不要来试试?”
我惊喜地点点头,看她从房间里拿出小提琴,一路小跑过来,我站起来,她愣了一下,说:“你好像长高了好多啊。”我挠挠头,痴痴地笑了一声,看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想见见你长大的样子。”说着,她推开了木门。
她迈着细碎的步伐,羞怯地站在阳光底下,有些蜷着身子。阳光落到她的肩上,看起来就像,她正怀抱着那束阳光。托起小提琴,脸上带着笑意,调试了好一阵,她的笑隐了下去。
手腕有些僵硬地拉出一串音,带着一丝颤抖。我闭上了眼,那声音戛然而止,世界跌入了沉默里,风忽然响起的瞬间,小提琴的声音荡入耳中,宛如泪眼迷离中的倾诉,悠扬之中带有些许的哀伤,使人眼前浮现出澄澈的天空和流浪的白云,蜿蜒的旋律淹在风里,似要飘向天际。我睁开眼,见她完全舒展开身姿,指尖随着旋律灵动地翻飞,瘦小的身躯宛如一束金色的弦,震颤着掀起辽阔的天空。
苍穹整个溶解在乐声里,被微风托起的云似要化作羽翼,带她飞向遥远的天空。阳光在她身上流动着,披上一层金纱。我似乎要哭出来,随泪水消融在风里,藏进那琴弦里。
一曲终了,她缩回身子,脸上染着红晕。
我仿佛被回忆里的她感动得泫然泪下,耳畔响起那澄澈的乐声,随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飘荡着。我迫切地想见到她。
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在车子的闷哼中,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回到了有她的地方。
抬头望望澄澈如水的天空,午后的流云轻轻地伸展着身躯,荡向远方,似乎我要乘上那朵明丽的云,飞到她的身边。漫步那条洒着小石子的街道,听着脚底亲吻地面清脆的声音,心里漾满幸福,我抬头向前眺望着,似乎马上就想牵到她的手。
走过那段熟悉的漫长的短暂的小路,终于到了那个路口,只要我一转身,就能看见她那座漂亮的房子了。越近,反而越感到羞怯,迟迟不肯扭头看向那里。我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用每秒一百次的速度小声地轻笑。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胆子,走近那扇铁门。
从兜里摸出来擦得锃亮的钥匙,我打开那扇门,院子里的艳丽花朵已经枯萎殆尽,却长出了许多灵动明丽的野花。打开那扇木门,轻轻走进她的小卧室,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似乎这里还是会像往日一样熟睡一朵温柔的花,我轻轻地拿起她的小提琴,慢慢地擦拭。擦着擦着,我把那小提琴装模做样地拿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托着它,闭上眼睛,似乎感受得到她正在奏响某首我喜爱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