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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夕的雨,带着寒意,却冷却不了沸腾的热血。
吴升安静地端坐在床,双腿盘膝而坐,一边想着师父师兄讲论的法门要点,凝神归一,打坐冥思。
恍惚中,他的精神仿佛落入了一处陌生的空间,眼前的景色焕然一变,黑夜漫如潮水,忽地向吴升奔涌而来。
再回过神来,面前静谧的屋子已然变成了遥无涯际的黑色汪洋,波涛怒吼,墨水翻滚。
渺小的吴升站在崖岸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险恶景色,呆若木鸡,如丧魂魄,隐约中,恍惚见到了彼日的情景!
吴升顿时感受到一种巨大恐怖的无力感,自心头涌现,继而斥满全身。
凄喊声、浪花声,不绝于耳。
欲涉江河,而江河辽无津涯,周围亦未舟筏,只得杳杳观望却无法前往。
吴升愈想愈急,眉毛紧蹙,豆大的汗珠慢慢划过脸。
他心中不断告诫着自己“静”,却是适得其反,烦躁如同这海水浪花般,不停地扑打在他的身上。
恰时,一股更加暴戾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便拥满了整方世界,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给镇压住了。
汪洋霎时变得死寂无比,再无涌动浪流,宛若死海,同时,仿佛有股凛冽的力量从中源源不断地冒出,这力量犹如狂风暴雨般卷过吴升烦躁的内心,又如锋利剪子般剪下诸般胡思乱想。
而在渺茫海面上则是出现一叶小舟,吴生依道诀所言,他继续屏息凝神,收纳吐气,踏上那一孤舟。
不一会儿,吴升只觉遍体阳和,金华乍吐,静中绵绵无间,神情悦豫,如醉如沐。
继而引天地灵气入体行大周天,眉心渐有金光盘旋,丹田处似有气脉汇聚,全身微微发暖,一股舒畅顿时流通四经八脉。
他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无比,好似飘到了半空中,飘到了夜色里。时间仿佛也在这刻变得缓慢起来,无论是摇曳掉落的树叶,还是潺潺流水,清晰地传递到眼中。
……
次日拂晓,吴升早早起来,只觉精神饱满,浑身像是有用不完的气力。清晨便与两位师兄一道听长玄真人讲法,然后练习功课。
“吴升,你现已初窥门径,也算是个修士了,切记修行贵在循序渐进,实事求是。坚守本心,休要欲求不满,贪欲速成,被那心魔所蒙障,反遭天谴。”
吴升认真听着教诲,连连点头。
“修道重在己身,其他终究是外力,唯有自身强大方才持久,你且修行罢,若有疑惑,可问我。”
……
时光飞逝,快若流水。日日夜夜的修行,恍若白驹过隙,转瞬间便已过了五个寒暑轮回。
春来秋去朝如故,吴升修道五载,日复一日的修行、砍柴,增长的不单单只有年龄,他的心境也随之有所变化。
时属仲夏,透蓝澄澈的天空上,火球高悬,阳光炽热,夹带着滚滚热浪席卷而来。
玉宫山,清沐峰,葳蕤茂盛的树林中,一处绿荫石台上,吴升身着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神情淡漠,双腿盘坐,身上玄光涌现,萦绕交汇。
不远处,是两位一脸苦逼的师兄,正看着吴升的身影,彼此喟叹不已。
知道他天资不凡,没想到这般了得,简直称得上妖孽二字,自入门以来,仅用了十日便将‘天宇苍青诀’修达一层,接下来更是不过一岁有余到达二层,按照这般速度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也要三层了,他们这两个做师兄的脸搁哪放啊?
半个时辰过后,吴升缓缓睁开眼来,深邃的瞳孔宛若一潭死水,从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提升,短短五年间,便习得了以前只敢想象的隔空取物等诸多仙法。
现如今,他只觉浑身有无穷无尽的气力,精神奕奕,灵气充沛。
但他同时也清晰的知道,这点实力还远远不够,距离魔头还很远很远。
其间吴升也问过几次魔头踪影,但至今毫无线索,时间虽久,但当日的炼狱情景仍旧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封锁在记忆深处中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在无时无刻在督促着他,告诫他不能松懈。
几千个日夜,吴升常常梦中惊醒,回想起悲痛欲绝之往事,而这熊熊燃烧的愤恨之情则是化作了绵绵不断的动力支撑着他努力修炼!
见着吴升修炼结束,两位师兄赶忙走了过来,师父对这个小师弟极为看重,简直就是将所有的心血倾注在他的身上,什么灵丹药浴,只要是是对他修行有益的,无所不施。
而他们二人在相比之下就更像个杂役弟子一样,就差他们去昏定晨省,冬温夏凊地伺候着了。
二人心中可谓百味杂陈,这也怪不了师父偏心,他们这五年来亲眼见证了其进步之神速,说是一日千里也毫不为过,就是他们打心底也佩服不已。
对此他们更不敢端着任何架子,毕竟或许在过不了多久也就只有年龄比吴升大一些了。
“师弟,怎么样?”
“嗯,”吴升随口应了一声,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二位师兄道:“师兄,我有个问题,还望赐教解惑。”
闻言,二位师兄相视一笑,皆是一喜,果然就算资质再卓越也得靠我两,这下终于知道师兄的用处了吧。
尤其是宇文洪,一脸的得意,显然是对于吴升即将提出的问题信心十足。
“咳,有什么问题尽管提问,我来给你解决。”
宇文洪此刻摇着折扇,摇头晃老,成竹在胸,一脸世外高人的表情。此刻他的脑袋中已经脑补出吴升提问,然后自己轻松解答,然后接受师弟崇拜的目光了。
“恭闻祖师效天法道,明悟天理,可我亦闻天有青天、苍天、黄天等等,祖师效仿的是哪天?天究竟是什么模样,再说人眼所见,天之澄澈光明,亦或是晦明黑暗,是否虚妄?受其它所蒙蔽?”
“啊?”
话音落下,两位师兄皆是一愣,接着眉头紧皱,额,是啊,‘天之苍苍,其正色乎?’他们都知道,可也没细想过其正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