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为了贪图己利而自私,有些人为了大义而自私,在人看来,后者却教人无可指摘。
居遥便是如此,并非他想不到萧案生相助南境军会承受多大的压力,但与南境战局相比,这些都不过泛泛之事。
夜深了,言谈无果,在戗画的默然中,一众人噤声散去,未再多留。
久昔和居遥一起离开了,不为别的,一出门就甩给居遥一个“哼”,人气冲冲地往前走了。
许时轻赶着回帐陪夫人,他最终打算试一试,待明日,带大汪去各营中转转闻闻,能行不行也不算费什么事。
只有连云有脸留下。
人一散,帐屋里都敞阔了,先时的气氛简直闷得发慌。
案的长边,连云偏过身,打开手和脚,一下仰倒,躺在地毡上,蛆一般的扭动几下:“可算走了,憋死我了!”
戗画斜他一眼,嫌弃地挪去短案。
案上有灯,弩机被许时轻拿走了,只余下摆弄过木头后的细微木屑,还有茶壶水杯、文房四宝。
连云舒展着木手泥脚,然后瘫化在地上,目光一压,看向脚那一头的案后,戗画一直默不作声,盯着案上一沓白纸出了神。
“想什么呢?”连云晃了一下脚丫子,想教对方回神。
果然,戗画瞥了眼对方的脚,却不答话,自抬了手,捋来纸笔。
连云坐了起来:“你要给他写信?”
戗画三两下研了墨,执笔轻蘸,纸就在跟前,笔尖置上去,她端端坐着,许久未动。
“你想好了?”连云看她明明犹豫不定,又多余地提醒道,“你可得想清楚,这本来也跟我们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但要是你跟萧砚书提了,他可能会因为你而答应,不管你是为谁,为了什么,欠下人情的都是你。”
这个人情有多大,取决于萧案生可能会受到的惩罚有多大。
他是最明白她的人,她不会喜欢那种感觉。
戗画放下笔,看他。
“我想帮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连云反应一下,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他们”,是指南境军。
那日,戗画和他们一起齐心守城,打下无比艰难的一仗,最终,她半生所练武功尽失。
身体的不堪负重和心中的失意,让戗画迷惘过一阵,被胡大夫他们辛力救回之后,她才清醒了些。
回想那一战的情形,开城门前,她召一千武廌汇集城下,等待之中,她彷徨犹豫,不知自己所令到底对不对。
当一千武廌从城门后涌入她的视线中,那些呐喊,那些血目,戗画脑中,忽地念头闪过:所谓廌业,没有对与不对,她所令,他们所为,皆为本心。
南境,这一片焦烧地,战不止,民不息。
戗画眼中不是无奈,是坚定,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她想为南境出一分绵薄之力。
连云叹了一气,他见过世上最冷和最热的心都长在了一个人身上,在他看来,这像是一种没有天理的惩罚。
“那你怎么动不下笔?”
戗画睫羽一颤,从独自困惑变成被人逼问,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是事情复杂,还是事情过于重要,书信似略显随意,总之,就是觉得难下笔。
看到她为难的样子,连云忽就笑了,往前坐近了些:“是不好意思欠人情……还是担心萧砚书会因此受罚?”
笔尖都已干结了,戗画仍稳稳拿着,坐得端正,一双因迷糊而看不出智慧的大眼睛,一垂一提后,又看向连云:“有何不同?”
“大不同!”